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Chapter07 ...
-
Molly
说实话，Molly不喜欢这地方。尽管她对这地方再熟悉不过了，吵吵嚷嚷的男人，喷洒着刺鼻香水的女人，四周弥漫着人的体臭和酒精的气味。而她，在每一个永远不会嫌满的杯子里斟上一杯又一杯的烈酒，面带微笑送到那些拿眼睛乱瞟她领口的老男人手里，忍受他们在她的手背上留下黏汗，这就是她每天的工作。运气好时，那些客人们在她身上过足了眼瘾，准备找个女人消遣消遣时，她能多挣一些小费；运气不好，她则能够用自己还算曼妙的身体，把那些好运气挣回来。
女孩子，世道不易，她们总会明白，肚子饿是最大的真理。
好吧，也许还有大衣，香水，和D&G。
当然，Molly对自己的境遇还算满意。干了这么些年，老板也算纵容她，同意她只接待自己中意的客人。
比如这一个。
他一走进这扇门，Molly的注意力就被他吸引住了。她说不上这个男人到底多少岁，可能是三十，也可能是四十岁，跟这个年纪上就自暴自弃沉溺于物欲的那些客人不同，他身材高大挺拔，双颊上的胡须像熊似的根根竖起，一双眼睛凛凛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群，既不像是想要用赌博来挥霍掉自己仅剩的荷尔蒙的伪君子，也不像是那些想要从年轻姑娘身上找回荡然无存的当年雄风的恶心胚子。
他一进来就坐在吧台前一声不吭，回绝了一个想要他买酒的女孩，仿佛只对手上的烟草感兴趣。
一个有趣的陌生人。
她轻快地从这头走到另一边，吩咐调酒生去招呼客人。她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杯子，轻车熟路地在笑容里卖弄风情：“要点什么，先生？”
“威士忌。”
生客显然没注意到她的短背心露出的紧实胸脯和腰间的脐环。一个小杯子滑到他跟前，酒嘴里吐出了金色的液体。
“再来一杯？”
“再来。”
杯子很快斟满了。他利落地一饮而尽。
“所以，”她试探着问，“你打哪儿来？”
“离这儿不远。”
“我从没见过你。”
他哼了一声表示回答。
“第一次来，陌生人，”她抛着媚眼，“都能有个优惠。”
说着，她俯下身，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眼前的客人显然不解风情，他瞟了眼她，又向上扫了一眼，问道：“那是什么？”
酒柜上，一面硕大的星条旗上用马克笔涂着粗大的“人类万岁”。
“没见过国旗？还能是什么。”
“反正不是我的国家。”
“嗯？你不是美国人？澳大利亚还是加拿大？欧洲？看不出来。你的英语说得真好。”Molly挤眉弄眼地夸赞。
他看上去没心情开玩笑。他向上抬了抬下巴：“上面的句子，什么意思？”
她没那么轻易被这位面容阴郁的陌生人吓跑，撇了撇嘴：“又一个问起来的。不是圣经上的，也不是什么格言。我好几次跟老板说，‘这也太奇怪了，拿下来吧’，他却偏不。我猜他是什么世界公民之类的吧。”
他显然不太满意这个回答，不过也没有接着往下问了。
没能让自己招揽到一笔生意，Molly对这个陌生人的兴趣却丝毫不减了：“你不赌博，也不想要女孩？”
他竖起一边的眉毛：“这就是你们的生意？”
“大部分人来这儿就只要这两样。但不是全部，在这里，只要你出钱就能买到的东西还有很多。”Molly又给他倒上酒，“你确定只要威士忌？”
“我没有钱。”
“不一定是钱，你可以用其他东西来换。在Inferno，你可以换到任何你想要的。”女孩微笑着解释。
“我想要一个消息，一个女孩的事情。”
“这就对啦，很多人来都是为了女孩的事情。”
“并不是那种女孩儿。一个孩子，还在上学，”他说着，身子往前探了探，“金发。”
Molly甜甜地笑了：“我们不提供那种小女孩儿。你可以去别的地方，但是这里没有。”
陌生人喝完了杯子里的威士忌，这一次，Molly没有给他倒满。
他摸出一张照片放在台面上：“她叫Fiona，住在布鲁克林，她已经两个星期没回家了。有人说，她在失踪前来过这儿。现在，我建议你把手从吧台下面的枪上拿开，我没有恶意，”他补充道，“但是我也没什么耐心。给我答复，我就离开；惹火我，结果你不会喜欢。”
Molly的一只手被他牢牢地钳在手里。
这人的眼睛盯着她，使她浑身发抖。他的眼睛里有死亡。
“我不知道这个女孩。”Molly说，她试着抽回手，却被他抓得更紧了。
“你都没看照片。”他的脸上，低压的眉毛下一双眼睛黑洞洞地望着她，“我听说你们还做药物生意。”
“注意你的措辞，先生，我们不接受这种指控，这里做的都是合法生意，”Molly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人来人往，愿意找刺激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她瞥了一眼照片，很快把目光移开，“…...她看上去就是个高中普通小女生，不像是会在这里出现的那种人。”
她说着，这个陌生人变了脸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腾起半开化的野性。
“这张照片，是她十二岁拍的，”他说着，慢慢靠近她，阴沉的脸庞浸在昏暗的灯光里，Molly感觉疼痛不断从腕骨处袭来，“我从没说过她现在多大。”
酒吧里人声鼎沸，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小小的不愉快。同时也没人注意到，吧台四周几个男人正向一个陌生人聚拢。他们的手在皮衣口袋里。
“意大利佬，”他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周围，语气带着轻蔑，“让他们到一边去。女孩，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我对这一切很熟悉。今天不是个好日子，我不想见血。”
“是吗？我也一样。没人敢在Don Falcone的地盘上闹事。”有了后援，Molly胆子大了些。
陌生人看上去并不在意，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但Molly听出了威胁的意味：“告诉我，Fiona Price在哪儿。”
那只被他紧紧攥住的手腕已经开始发麻了。
四下里，子弹上膛的清脆声响终于惊醒了醉生梦死的人群，惊慌失措的男人和女人挤向门口。一片混乱里，他的呼吸变得更粗重，隔着柜台，Molly看见他额头上暴涨的青筋。
一群蠢货，Molly想。他被激怒了。
枪举在空中，等待着信号。
“放开我，先生，”Molly扫视着周围跃跃欲试的大汉，试图让自己听起来诚恳些，“现在就离开，我会让他们放你走。你没必要送命。”
陌生人看着她，目光有一瞬间犹疑。
她的声音发着抖：“求你了，放开我吧，我只是个看场子的，那些人会折磨你，直到你……”她的声音淹没在巨响中。陌生人放开了她的手腕——她终于感觉到血液从静脉流过。她向后退了几步，把□□端在胸前。枪口上冒着白烟。
陌生人的左腹上的大洞里，鲜红的血液汩汩流淌，砂弹溅得他身上到处都是，划坏了不少皮肤。
Molly定了定神，她惊讶地发现，这个男人这么近的距离挨上一枪，居然仍旧站着。这枪的冲击力足以让边上的任何一个男人飞出去。
周围一齐枪响。
子弹穿透□□的景象让Molly找回了声音，她喊道：“杀了他，别停手！”
打手们毫不吝惜子弹，破碎的玻璃和纯酒四处飞溅。
Molly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被打成筛子的男人站在那里，满身伤痕，但子弹、砂子从他不断愈合的皮肤里退出来，在那些科林特手枪打出的大洞里，骨头清晰可见。
这是Molly第一次亲眼见到一个人的骨头。银色的，闪着光，掩盖在新鲜的血肉里，一层一层被不断长出来的新肉覆盖住。最后只剩下完好的皮肤。
“这是真的……”Molly喃喃地说。
此时她说的话只有她自己听得见。所有的一切淹没在一片嘈杂之中。喉底的嘶吼，枪声，惨叫，金属切割血肉与人骨，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切。她想尖叫，想撒腿就跑，想开枪，但她动弹不得。
狰狞的表情，白森森的獠牙，他眼中的死亡……
上帝会因在地狱之中死去而原谅她吗？
“你，你……你是他们中的一员……”Molly喃喃地说道，如梦初醒，“他不会放过你的！他恨透了你们！”Molly端起枪，可是手不听使唤地发着抖，这么近的距离，她根本瞄不准。
她听见自己声嘶力竭地嘶叫着：“肮脏的变种人！杂种！你们不配生活在上帝创造的世界里，你们这些入侵者……”
她看见了他的眼睛。黑暗，无边无际的死亡笼罩了她。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地狱，那一定是在他的眼睛里，在她死亡之前的这一刻。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躯体，她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了。只有死亡，以及面对死亡时最后的恐惧。
她闭上眼，扣动了扳机。
——————————————————————————————————————————
Logan
他的太阳穴仍旧突突地跳着，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粗哑的呼吸声，嗜血的本能在血液里激荡着，回应这份期待的，是空气里他无比熟悉的鲜血的腥甜。
他所能看到的地方都布满了鲜血，半只肺摇摇晃晃地挂在酒吧的杯架上，血液正顺着肺管滴进了下面的玻璃杯，在透明的龙舌兰酒里晕开一抹红色。
这个房间里之前还挤满了各种肤色的男女，他们在一片灯红酒绿之中纵情声色。现在却只剩下一片片□□，以及死亡的寂静。
他感受不到任何胜利的快感。他只能感觉到憎恨和愤怒。他强烈地憎恨着这里的一切，浓烈的血的腥臭，这幅恐怖的景象，这种熟悉的感觉，这些人。
他的目光锁定在那个不停咒骂的女人，以及她架起的黑洞洞的枪口。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火药倾倒在一片火海之中，他感觉到一层又一层的血液涌上来撞击着耳膜。
再一次，他让憎恨攫取了他的所有理智。他扑向那个女人。
两声枪响。他却感受不到任何意料之中的疼痛。枪口并未对准他。枪声来自后门。
挥动钢爪停在空中，耳边传来了女人凄厉的惨叫。枪管已然断成两截。地上的半截枪管边，散落着四只涂着鲜红色指甲油的手指。
他无暇顾及这个女人，向后门奔去。推开门，小巷里一辆红色的老式福特野马飞驰而去，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暗巷之中回响。透过污渍斑斑的后窗，他看不清驾驶座上的人。他好像故意压低了身子。
不远处，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整个街区的夜晚。有人在窗口瑟缩着探出头来。
“该死的！”
他奔向那辆伤痕累累的哈雷摩托。
红蓝闪烁的灯光照亮了小巷的入口。在浓重黑夜的掩护下，他向小巷深处疾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