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迷失法》白屿。

11、11.寒冷

　　已经过去几天了。调查与线索尽数搁浅，市民和媒体对这一系列案件的兴趣也逐日消磨。人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生活，仿佛这些事件只是茫茫大海中的一朵浪花，出现，经过，消失，淹没，无人问津。
　　所以，当时间海中看似平凡的某一天，安瞳一边冲着咖啡一边接起了慕远的电话时，原本淡漠向前的命运发生了细碎的转变。
　　“安瞳啊。”电话那边是慕远沙哑而疲惫的嗓音。安瞳手中的咖啡洒了出来，声音因惊讶而发颤：“你说什么？”
　　“方逸死了。”

　　安瞳随警察到达现场时，方逸的尸体躺在冰柜里已经冰冷。现场位于郊区的一个废弃工厂，房间里的温度比外界寒冷许多，冰柜靠一个小型发电机供电，内外结了冰霜——不言而喻，方逸是冻死的。
　　冰柜外用和之前一样的普通红色喷漆写着“G→D”。又是一个。
　　但是这次，与以往的毫无线索不同，冰柜表面发现了指纹，是成人的左手手掌，只不过缺了半截无名指。
　　仿若电光初现。终于，什么浮现在水面，迷茫却渐渐清晰。
　　二十分钟后，安瞳和慕远站在了顾兴邦的家门口。
　　开门的顾兴邦面色坦然。他们进入屋内，安瞳注意到，顾兴邦似乎扭伤了腰，走路有些费力。
　　“顾伯，腰不太好么？”她问。
　　顾兴邦呵呵笑着：“年纪大了，天一冷就腰疼。”
　　慕远在沙发上坐下，不动声色，言语间却暗藏锋芒：“顾伯还在夜市买冰淇淋么？”
　　顾兴邦给他们递茶：“是啊。”
　　“那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没有想过加卖冰糕么？”慕远安稳淡然，引出主题。
　　“有啊。”顾兴邦却是眉目平淡，不为所动，“还在计划。”
　　“我们同事查到你曾经买过一个冰柜。”慕远直视着他，“应该计划的差不多了吧。”其实他们正在查，还没有结果，慕远不过是用这句话试探他。
　　顾兴邦沉默无言，只是端起茶来喝。只是，不易察觉的，眼神中有了略微的闪避与惶恐。
　　突破点。
　　“顾伯。”慕远将身子凑近顾兴邦，“那个冰柜，还在么？”
　　顾兴邦猛地将水杯放到茶几上，茶水洒了出来，指节突然捏紧，有些微的颤抖。他咬着牙，似乎在忍住什么愤怒或痛苦。“你想问什么？”
　　慕远换上了严肃的面容：“顾兴邦，昨天晚上十点至十一点，你在哪里？”
　　“在家啊。”顾兴邦神色有些慌乱。
　　“谁可以证明？”慕远步步紧逼。
　　“我老伴。她一直在家。”
　　“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去夜市？”
　　“我，我生病了，去看了医生。”
　　安瞳眸色暗沉。前后矛盾的回答，自报漏洞。
　　“得了什么病？去了哪个医院看了哪个医生？诊断书在哪里？”破解一个谎言的方法，就是用一连串的问题击垮他。
　　如此紧密的询问之下，顾兴邦的肩膀垂了下来。有罪。
　　突然的，顾兴邦站了起来，似是想要逃走。慕远反应迅速，拦住了他，语气不容置疑：“昨天晚上 ，你带着冰柜去杀人了吧？腰上的扭伤恐怕也是那是造成的吧？”他直视着顾兴邦，“如果可以，我们想取你的指纹和DNA进行比对。”
　　顾兴邦却松了口气：“你们带我走吧。人是我杀的。”
　　他这样坦诚，让慕远吃了一惊：“都是你杀的？”
　　“都是。”顾兴邦点点头。
　　慕远上前抓住了顾兴邦的手腕。
　　走的时候，顾兴邦的老伴从里屋探出身来。顾兴邦听到声音，回头看她。不知为何，他的眼神眼神让安瞳心里一震。
　　倔强的，难过的，安慰的。
　　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无比坚定的决心。
　　可，没有仇恨，也没有绝望。

　　询问室里，顾兴邦被铐在椅子上，面色却是平静。
　　慕远的声音严厉：“你承认杀害罗成，周琬，李耀，曾永志及方逸五人？”
　　“是。”
　　“为什么要杀他们？”
　　“是他们欠我的。”顾兴邦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我的儿子，他们抢走了他，还毁了他的一生！”
　　“九年之前。我的儿子刚刚中考完。按他的成绩，完全可以上重点中学。我在地里工作，想着一定要挣够他的学费。可是有一天我回到家，妻子着急的告诉我儿子不见了，说他去镇上的书店还书还没有回来。我去镇上找，那里的人告诉我孩子被一伙人拽上了车不见了。那一瞬间我如同死去了一般。两年后我在报纸上看到我儿子的照片，可报纸写他叫邓思义，因为打人进了监狱。当时正好农村拆迁，我卖了房子来到这里，一边在机械厂工作，一边打探消息。终于我找到了他们，原来他们带走我儿子是为了用他做什么心理实验。他们就这样毁了他啊……那我也要毁了他们！”顾兴邦声嘶力竭。
　　“你儿子……”
　　顾兴邦笑了：“他叫顾雨晨。很聪明，很懂事，学习很好。”
　　所以——
　　“顾雨晨就是邓思义？”
　　原来如此。这是一个阴谋。
　　九年以前，有一群人在书店外绑架了顾兴邦的儿子顾雨晨。然后经过某些过程，赋予了他一个新的身份，叫邓思义。再然后，副所长李耀找到曾永成和方逸，或许还有罗成和周琬，让他们在邓思义的生活中扮演角色。邓书记最后的车祸，就是一个让他们退出的幌子。也就是说，最后邓思义的结局，可能就是这阴谋想要达到的目的。
　　邓思义当年提供的父母及小陈的名字都不存在，是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些人，甚至连邓思义这个身份都是假的。而邓思义本人不知道这些，他一直相信这些人是存在的，所以测谎才无法测出他话语的真假。
　　事件背后的真相，往往更加可怕。
　　人心叵测。

　　一名警员敲响了询问室的门。因为慕远还要继续问话，安瞳便出门问他有什么事。
　　警员递过一份报告。这是方逸的尸检报告，安瞳接过，随手翻开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便看出了一件大事。
　　慕远问话结束出来，看到安瞳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身旁放着一份打开的尸检报告。报告上被她用铅笔勾出了一句话。
　　“死者头部有钝器击打痕迹，是在死前数小时内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