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乔女王》重鸢

25、坦白

　　顾淮司挂了电话后拖鞋都没想到换，直接一口气从二十二楼奔了下来。孙威等人面面相觑，只觉得事情不简单，也忙跟着往下跑。

　　此时的顾淮司脑子里除了把那家物业公司整倒闭这个想法外，就是想干脆把电梯门锯了，赶紧将自己的女人抱出来。

　　乔又青的老毛病他一直都知道。
　　每晚睡觉，她的床边都会点一盏小夜灯，不论是主卧还是客房，她都会备着。

　　那个张狂的丫头其实胆子很小，闯个鬼屋都能吓得半死，高中时还因为被锁在厕所受到惊吓发了一夜高烧，可平时又假装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一开始他并不理解，直到有一次翻找东西时，他无意间发现那份压在柜子最底层的老旧病历本，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一堆术语，最刺眼的莫过于“抑郁症”“幽闭恐惧症”这样众所周知的精神障碍。他无法想象这个高傲明艳的丫头童年究竟遭遇过什么，才会令一个原本应该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孩童患上那样的精神疾病。

　　还好，姜姨把她照顾得很好，小心翼翼地将她从深渊一步步拉了回来。

　　他也忘不掉当他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那个一直带着慈爱笑容的阿姨脸上露出的愤怒。

　　可又怎么能不愤怒？
　　当亲耳听见一个像瓷娃娃一样年幼的孩子用自己那甚至无法组织好的语言，哭嚷着向医生诉说着那段经历，看着她疯狂地尖叫、颤抖、抓扯着自己的头发时，谁能不愤怒？

　　“他们说‘他只是个孩子，放过他吧’，但是谁来放过我们又青啊！”姜姨当时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心疼地直拍着自己的心口，“你知道我在孤儿院里看见她，她从墙角冲过来就抱着我的腿一直哭着喊‘妈妈，妈妈’时，我有多心痛吗？”
　　“那些人都说我们又青是个阴沉的孩子，不喜欢跟别人玩，不喜欢说话，只一个人缩在角落里自言自语，还会突然尖叫吓人。”
　　“她是被逼得啊！被逼出那样的病来！明明都已经那么可怜了！”

　　是啊，乔又青啊，那个时候才刚没了爸妈啊。

　　不只姜姨愤怒，如果让他遇到欺负她的那个畜生，他肯定也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剁了喂狗。

　　或许。
　　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她也曾一遍遍地告诫过自己，她曾经也一次次在痛苦的泥沼中绝望挣扎，厌倦着周遭的一切。
　　可也正因为经历过，所以她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也就那样毫不留情地硬扯着他的伤口，将他一把拉了回来。
　　尽管鲜血淋漓。

　　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傻丫头。

　　顾淮司冲到十八层楼梯口，他知道那个他决定守护一辈子的女人就被困在里面。

　　“又青，听得见我说话吗？”所以他那样迫切地呼唤着她，想要马上得到回应。

　　还好。
　　这一次她没有不理他。

　　听着顾淮司焦急的声音从上方一点点的位置传来，乔又青连忙揉开眼睛里的朦胧。

　　“淮司？”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声音已经带着些哽咽和沙哑。

　　沈语恬的电话铃声响了。
　　那头顾淮司道：“开扩音。”

　　她讷讷地应了一声“好”，连忙照做。

　　“已经催人过来了，没事的，不要担心。”的确是他的声音，不过不同于往常若无其事的冷淡，这一回他的语气温柔而坚定，隐约还能听见一丝丝略粗的喘息，“我就在外面，不要怕，等一会儿就能把你们救出来。”

　　“好。”沈语恬乖顺道。

　　沈语恬的哥哥沈航现在才知道怎么回事，也忙凑到顾淮司开了扩音的手机旁喊：“老妹儿啊，你怎么被关到电梯里面去了？”

　　“现在的关键不是这个好吗！”沈语恬觉得自己的哥哥实在是情商低下，跟她男神完全是没有办法比较的。

　　而此时的乔又青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只一直闭着眼睛，用胳膊擦拭着眼角的湿润，想要将抑制不住往外冒的眼泪强忍回去。

　　鼻子和心口都酸酸的。
　　在听见淮司的声音的那一刻，好像冷风嗖嗖的后背一下子有了一个坚实的脊梁靠了上去，让她不再孤军作战腹背受敌。可又好像是有人在一下一下地拆卸她用作保护自己的那面防盾，残忍地强迫里面的软弱一点点曝露出来，无所遁形。

　　好难过，好委屈，好想哭。
　　她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啊。

　　“又青。”顾淮司一把将沈航添乱的脑袋推开，自动屏蔽掉这个情商低下的哥哥凑在他旁边不知道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调侃妹妹的话，只靠在电梯门旁，用耐心温柔的语气将自己心爱的女人诱哄，“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所以……”

　　“如果难受的话，你也不用再憋着了，明白吗？”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柔软，却一下子将乔又青最后的护甲击得支离破碎。

　　乔又青没有说话，只是突然间哽咽地厉害。

　　沈语恬错愕地看向旁边这个刚刚一直那样冷静的姐姐。
　　手机的灯光还亮着，她能看见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似乎是为了不让人发现她的眼泪，她的哭泣一直是静默无声的，所以她刚刚一直没有察觉。

　　原来她也很害怕啊，害怕到将脑袋深深埋在胳膊里，害怕到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颤抖。
　　与刚刚竟完全像是两个人。

　　“姐姐……”她忍不住靠过去抱着她，她想给她一点温暖，哪怕真的只有一点也好。

　　乔又青浑身一僵。

　　顾淮司仿佛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猜到了乔又青的情绪崩溃，他垂了垂眸：“你不是很好奇这五年我为什么对你那么冷淡吗？我告诉你，好不好？”
　　应该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顾淮司用哄孩子般的语气如是道。

　　他还说，“其实我知道你当初跟我提分手，不是真的是为了什么前途，毕竟要提你早该在我阻止你演戏的时候就提了，不会等到那个时候。”外头那人感慨般得笑了笑，用一种似乎早已经看透一切的口吻猜测道，“是因为你闯进我的房间时，瞄见了那份通知书对不对？”

　　乔又青一滞。
　　沈语恬惊讶这两人的关系之余，赶紧将手机推到她的身边。

　　顾淮司说得没错，当初她狠心将他推开，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那份A大的直升录取通知单。

　　乔又青环抱着双腿，陷入沉默。

　　与她这个理科菜成狗的学渣不同，顾淮司学生时代的成绩极好，不只年年拿奖学金，还得过各类大赛的优胜，堪称是学霸级的人物，更是还没参加高考就通过了A大的录取测试。

　　她查过，那个学校的计算机编程专业算得上是世界顶级，还能辅修商科，是淮司理想中的学校。

　　但是录取通知单都下来好一阵了，却迟迟没有听他提起这件事，甚至连签证都没有去办。
　　她怕，怕他因为自己而放弃这个机会。

　　毕竟那个时候的淮司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即便相比同龄人成熟，可仍是有着少年人的任性和莽撞。顾淮司更甚，用姜姨话的来说，就是偏执。

　　他可以因为她的一句话，独自在寒风中等她一夜，直冻到感冒。他可以因为别人口中猥亵她的言语，不顾自己一直伪装得很好的温雅形象，撩起袖子，直接把对方打进医务室。他甚至可以在一辆车朝他们迎面驶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将她推开。她又怎么能不担心这个初尝爱情滋味的少年一时冲动，做出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我们分手吧。”
　　乔又青还记得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淮司前一刻还在轻柔地轻吻她的唇角。
　　他显然没想到会突然间有这样一句，静了静后，就听他用他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将她诱哄：“以后不许再拿这个开玩笑了。”

　　她还是将他推开了，那样冷酷而决绝地。

　　乔又青一直觉得那天晚上，她演出了她这一辈子最好的一场戏。
　　她说：“我马上要签新公司了，要演偶像剧，有个男朋友会影响我的发展。”

　　他不相信，将她重新拉了回去。
　　她是那样的绝情啊，将他眼底的恳求视若无睹。

　　现在想来，当时淮司看着她时眸光中带着的希翼，真是叫人心疼。

　　“其实你一直在自作聪明。”
　　尚未回神，就听外头那人笑道：“留学还是呆在国内，对我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乔又青愣。

　　顾淮司已望着紧锁着的电梯门，用那沉稳的嗓音续道：“只是你推开我的那一霎那，我开始意识到，或许是我真的将你逼急了。”
　　“或许你需要时间，忘记那个人的时间，又或者是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的时间。”他笑了笑，“当时我就在想，等我重新回到你已经平静下来的世界，你应该就不会再排斥我了吧？”

　　“所以我才选择先离开一阵子，让你冷静，也让我冷静，并不是因为学业和赌气。”

　　那头声音清晰得传来，回荡在乔又青的耳畔，久久不散。

　　原来是这样的吗？
　　原来他离开的时候是这个想法吗？

　　“那我……没有伤害到你？”她试探着询问。

　　静了三秒。

　　“有。”顾淮司哼了一声道，“怎么会没有？”
　　“你一次次在和我约会的时候走神，一次次将我推开，还有我一次次听见旁边的人传你和那个人的故事。哪一次不是伤害？”

　　“我也会嫉妒的啊，乔又青，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