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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迷晓知途道相濡 ...

  •   自那日于雁絮筝上被迷雾弄昏迷后,再次清醒,便是只身一人躺在一荷花池边。荷塘浅碧,粉莲嫩叶,风景却是极美。

      “封尘。”嘴中呼唤着封尘的名字,但却别说是回应了,连个人烟都没有。脑袋剧烈疼痛如燃烧般,她揉着额头呻吟出口,却又是一下晕眩,差点没再次躺下。

      “有没有人啊?”四周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喊,再无他人声响,倍增孤独。

      她检查着自己身上,并没有多加伤痕,衣物也完好无损,只是好像是被人硬生生地给搬来的,即使她从没到过江南,也认定秦淮河边的景色是不至于这么秀气的。

      一望四处,全是绿景,见不着房屋,更寻不着地处何处的线索。她有些厌倦了,自打出山以来,自己就被人老是搬来搬去地玩耍,随手丢在异地,任由死活不管。就像是逗老鼠,将老鼠关在一个笼子里,看着它们因迷茫与绝望而上蹿下跳,最后活活累死。这样的逗戏耍子,她已经当得太多了。

      靠着颗柳树坐着,就这么静静地对着睡莲发呆,夏天闷热,让人生生活像个煎饺子,硬是悟出层汗来,自发根流落至脸颊,再啪得打到地上,打出了一个豆大的汗点子,边缘头带着丝丝水痕。

      你们不是要看我笑话吗,我就让你们看着我这个颓唐相儿,任你们自娱自乐。她呆愣着,什么都懒得去想了,干嘛那么伤脑筋,累自己还惹人闹腾得塃,烦。

      一人在她后面使劲地推她的肩膀,她迷迷糊糊,已经要睡着了,却硬是给打断,心里颇烦躁。

      “谁啊,给我消停点行不行,我今天不起早课了。”她口中抱怨,似乎是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山上的日子,六师兄和七师兄两个聒噪的家伙天天拍着她的房门让她起床练早功;八师兄天天木着个脸只知道习武迎敌,那时候他还不认识脱兔姐姐,还不知道心里疼着女孩子;师父边摸着小蓄的山羊胡子边笑她是个懒虫,还需得捉什么毒虫子,那样子真是既英武又亲切。谬言老兄六年没来接她下山去玩了,她也六年没去找封尘打架了,虽然总是封尘让着她,她自己定是不能真赢的。至于颦兮,你那衣服怎么还不给我送到,我缝缝补补地,补丁都打了十年了。

      “阿九,不要睡了,快些起来!”那手摇得她更重,她勉勉强强地自梦中清醒,头上的痛一下子又给跑回来了。真是讨厌啊,梦中什么苦都没有,还不如一觉睡死过去。

      面前珠珠的秀美脸庞对着自己,她吓了好大一跳,蹦就跳起来,东倒西歪。“珠珠,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去找秦枣了吗?”

      “嘘!”珠珠冲她竖起根食指示意她消声。“没时间了,这里不方便说话,日后我再给你解释,阿九你快点跟着我!”她拉着她站稳妥了,脚步匆匆,一路小心翼翼似是要躲避什么人。却是没走几步,迎面碰着个红卦侍女,相貌普通,面无表情又冷若冰霜,一副阴霾之气。

      “曲姑娘,朱姑娘,我劝你们还是跟着柳眉走的为好。这西屈镜苑虽只是曲柳苑的一小部分,却也是费得神也得迷路的。奴婢可不希望二位就这么困死在这里,折刹一众奴才了。”

      珠珠一阵颤抖,手上紧紧地抓住了独酒,声音竭力保持平和:“柳眉,我不是特意要带阿九走的,只是碰到了她,和她叙旧罢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们跟你回去。”

      独酒不解地看着珠珠为何如此担惊受怕,这个侍女究竟是哪路蹦出来的,怎么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珠珠只顾躲着柳眉的目光,眼神游移不定,老是不自然地往柳眉的袖口瞟去,又飞快地移开,似是那里藏了什么妖怪。那个柳眉不去理会珠珠,只是目光炯炯地紧盯着独酒,竟带着一丝嗜血的兴奋。她低声命令一句:“宿雨朦璧,还不快来迎接西屈镜苑的正主大人曲独酒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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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先生弄茶的样子似是异常讲究,不知先生是否精钻此道?”

      突然冒出来的一句问话将坐在殿中央打瞌睡的独酒唤醒,她睁蒙着双眼张望。原来那句话是她对面的那位气宇轩昂的男子问出来的,而她身旁坐着的颦兮刚摆出来了一套青釉茶瓷具、一把鎏金银匙,正是他自己最珍爱的百套茶具中的其中一副简具。再看面前的餐桌,竟不知何时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而周遭的人早已开始举筷用餐,就她一个人还迷迷糊糊的不知所云。

      “不过略懂。”颦兮随意淡答。他十指端起一只青釉瓷杯,先是嗅味三道,调理后便轻啄,便觉入味三分,才可品。独酒见着他那么讲求完美的茶道功夫就觉着麻烦,不过喝杯茶而已,有必要这么复杂吗,你不累,大家都觉得难受。

      那男子倒是来了些兴趣,“我倒是一直疑惑煮茶时应用何水何具,浓淡是否有讲究,不知先生可否解答一二?”

      “这煮茶便如同研磨,用水多少,用具如何,用心几分都有关联。曾耳闻,就是那煮茶生火的小炉子便就是千变万化,各有千秋,还需得烤、碾与量茶的器具。水则需用水方、漉水囊、瓢、熟盂、竹筴等相协。更不用说什么碗、札,具列那些饮茶、藏陈的用具了。茶道之意博大精深,要略有小成就实需万分耐心与雅兴,更不用说我等之于皮毛之外的人了。”封尘放下筷箸,浅谈其所感。

      颦兮嘴里一句:“不敢当。”而手中却不停地用银匙调度茶叶浸泡程度,万分小心谨慎,精准如待宝贝。

      那贵服男子似乎还想再继续深入,却被独酒的一句惊叹给猛然打断。“哇,那条清蒸百草鱼看起来好棒啊!”她举起筷子,却奈何隔的太远,正处于东南角处而够不着,头上呯呤嗙啷的饰物又碍着她起身,只好求助于身旁的珠珠:“珠珠,快些帮我夹点鱼肉过来。珠珠?”

      珠珠目光呆滞,眼睛一眨不眨,神色痴迷而可疑。独酒顺着她的方向一望,原来她看着不动的正是刚才侃侃而谈的封尘。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洒然有度,有礼而不拘谨,此刻正在用勺品尝着一碗桂花清汤。

      独酒好奇她如此痴于此举的原因,索性也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瞧着他看了。越看她越疑惑,自己应该是与封尘不能再熟了,按道理应该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才对。可就怎么从没觉得他面貌如此清朗卓佳?一件浅粉如桃,既可算妖异又可算妩媚的衣服本是不稀奇,可由一个男人穿着,不让人认为脂粉气过重而阳刚尽失,反而另觉有一番风味便就是他的本事了。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呼吸一紧,越加急促,心跳也开始加强,似在胸腔里不安分地上蹿下跳,身体里的血液都开始为沸腾而待命。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她觉得一阵紧缩,却是一种另类的刺激。

      ‘咚’地一声自她的碗里响起。她低头一看,原来是里面落了一个清蒸百草鱼的鱼头,而为她夹过鱼头的颦兮正对她灿烂一笑,艳如四月炙放之牡丹。

      她摇头,解释道:“我不吃鱼头,我比较喜欢吃鱼身上的肉。”

      颦兮还是用筷子抵住那碗里的鱼头,越发用力,连她都感觉到桌子在微微颤抖,不禁咽了一口唾沫。他的笑容没有消失,反而愈加灿烂,华刹殿堂:“不吃,也得吃。俗语:吃什么补什么。吃鱼头,可以让你长点脑子;另把那鱼眼珠子吞下去,又给你补补眼睛,省得你老是目光痴呆,只知道看向一处地方,不懂得回神!”

      豁然间她明白颦兮的笑便如同通往地狱的彼岸花,异常华丽又危险,引人上瘾而致命。而那言语却狠毒如锥刺,不遗余力地扎得你无从反抗,束手待毙。

      “嘿嘿。”独酒万般无奈只得讪笑,如同被逼入死角的小羊,被匹恶狼所堵得无处可逃,既无反抗之力,又无自尽解脱的勇气。

      “阿九,你不是还带了些东西要让大家尝尝的吗?”连珠珠都看出了二人之间的不对劲,适时为她解围。

      “对啊!”她右手握拳一拍左掌心,一下子找到了救命索。“珠珠,快把我们的好东西给大家献出来。”

      珠珠站起来,将袖口一放。自袖子里突然跑出了一堆青青嫩嫩去了蓬的莲子,一只只滚到了餐桌的正中心,剥开外边的青皮,里头露出的便是白穰穰的莲子肉,如一个个胖乎乎的娃娃。

      “这可是我刚摘的,新鲜。我看着大鱼大肉的,不好,上火。这莲子清热解毒,最是适合这夏天吃了,耐得苦的,还可以连莲心一起吃,药效更好。”她边说边剥了个莲子往嘴里送,边嚼边大呼好吃。

      同桌而坐的其余七人不语,皆是看着她上演独角戏吃得正欢,个个不为所动。

      “蹦脆的莲子嘞,嚼着真是甜爽,这么闷的天,就该是这么个舒服。”

      她这么说,倒是引得那坐于南边位的小乞儿开口了:“小包我苦惯了,面对这么丰盛的东西还不敢动手了,这莲子来的真是及时,勾起小包的馋虫来,这下省的夜里特意起来肚子饿得慌。”他一把抓过莲子,手脚飞快地去了壳子,连肉塞进嘴巴,最后噗地吐出了苦心。

      封尘接二开始动手剥莲子,其他几人也陆续开始吃独酒带来的莲子,只有珠珠身旁的铜面女子和那位中年武者不动。

      七人很快就将莲子瓜分完毕,独酒更是吃的不亦乐乎,一扫最后剩下的三个。

      封尘净手完毕,笑着问她:“你从哪里弄来的莲子?味道真是又嫩又脆,个头也不小,果然是好东西。”

      “这里到处都有荷花池,莲花也不少,随处都是。只是你们文人就喜欢将它当个吟诗作对的对象歌颂它,只不想去渴求它能带给你们的东西罢了。如我,赏莲倒是没什么兴趣,吃莲子还是不错的。你不知道那莲蓬有那么大,可是碧嫩碧嫩的。我把篷子去了,带着方便。”独酒边说边用手比划出了一个盘子大小的莲蓬形状。

      正当她话完毕,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婆子疯颠颠地冲了进来,她身着青布褂子,破破烂烂,脸部沟壑垄断,长着几个硕大的脓包,被污垢糊了面貌而看不分明。因正是闷夏而一头大汗黏糊,全身脏兮兮的,恶陋不堪。

      “你也绝,我也绝;绝绝纠缠绝断意,绝了往事绝尘世,绝掉念头绝了贪,绝尽相思不绝情。你也绝,我也绝……”她嘴中反复念叨,又是晃进大殿右侧的金石纹柱后抱柱嬉笑,又是扯住粉色纱帐用手指划着纱的纹路而下。

      她在殿内绕了好一会,好似终于发现了殿内的八仙桌,一个健步冲了过来,步履飞快轻捷,定是武功好手,却可怜脑子是疯傻的。

      “鱼肉!我要吃鱼肉!还有烧鸡蹄髈,猪骨河豚,我全都要!”她被桌上成山的美食迷住了眼睛,流露出贪婪与饥渴的目光。

      “快啊,快啊!我要吃,我全部都要!”她见无人响应,又加大了嗓门,唾沫飞溅而肮脏不堪。

      独酒飞快地隐去了面部的不适之色,她笑着缓缓举起筷子,为那疯婆子夹了一只蹄髈盛入一只干净的碟子中,恭敬地送至那婆子的面前。“您请。”

      哐当一声,碟子连同那蹄髈一起落地。独酒被那疯婆子猛地抓住了右手,吓得一声大叫。

      “独酒!”封尘见状站起,手握紫箫而面露肃杀之色。

      “我没事,就是吓到了!”独酒连忙示意她无妨。只见那疯婆子用她那瘦骨嶙峋的手狠抓着她,凸起的眼珠子死盯着她手上的锁生环,久久不放。

      “妖气!妖气啊!这是妖王的魔物,是擒天的法宝啊!”她那暴眼又突地冲向独酒的脸,独酒惊得不住往后缩。“你!你是妖王的后裔!是灭世的妖孽!”

      她盯了好一会,突然神色惶恐,松开了独酒,双手捂住嘴巴,咚地跪地,不住地朝独酒磕头又颤抖。“不!您是娘娘!是天上的娘娘!贱婢该死,不该冒犯娘娘!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她惊叫,哇地哭了出来,泪水连同汗液一同滚下,让本来就是污垢丛生的脸孔更是脏丑。

      疯婆子跪着蹭到了独酒的脚边,立起身子,一把擦去了眼泪。“娘娘怎么能带那妖王的东西!娘娘是万圣之体,妖王的魔环只会污了娘娘的金身!贱婢恳请娘娘除去那混世恶生的家伙,毁成九段裂蓁以正天命!塑我仙庭之威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迷晓知途道相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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