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歌之冰火》邪十一君

37、第十三章 寒锋

　　这天的长安也不平静。
　　昭延本来想着高容也不会去理李敜在不在宫中，并未做什么特殊安排。没想到这天高容因为思念李放，突发奇想地就千里迢迢跑到广阳殿去看李敜，却不见了儿子的踪影。逼问奴才们（虽然只有两个但是依然要用复数）才知道李敜已经失踪了十数日。
　　“六皇子失踪了这么多天，竟然没人来报？”高容最先想到的也只是李敜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又跑出宫去了，心中开始慌乱起来。
　　“回娘娘……前阵子……先是梁王殿下来过，然后高大将军连着来了几天，有一晚圣上也过来了，然后第二天，第二天六皇子他就不见了……奴才们想大约是有什么要事出宫了吧，便没有惊动娘娘。”广阳殿的内侍小路子战战兢兢地说。
　　梁王、高沣、陛下……高容轻易就把线索串在了一起，李放去视察边疆的事据说就是李效给提出来的，她当时就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可是想着陛下怎么也不会拿李放的安危开玩笑就没再多问。可是现在李敜也扯到这件事里了，当中的凶险可就难预料了。
　　她急忙赶回宣正殿，思索要如何处理此事，没想一跨入殿中，却看昭延正和他们的小女儿涪陵公主李轻安正在那有说有笑地用着小膳。
　　“陛下今日这么早就下朝了啊。”她收起自己慌乱的神情，习惯性地摆出一切如常的模样，走过去简单行了个礼，便与那父女一同坐下了。内殿之中，他们夫妻的礼数本来就是极少的。
　　“最近朝廷也没有什么大事，处理完一些常务就回来了。”李昭延像往常一般对朝政轻描淡写，反正大多数事情高容并不感兴趣，这还想继续讲下去便听妻子教训起女儿来。
　　“李重安，你还吃！到时可别怪我们浚儿嫌弃你。”高容还没想好要怎么和昭延提李敜的事，便只好拿这个微胖界的女儿开刀，毕竟这个问题少女在场也不好提起她那全身都是谜的六哥。
　　“娘你怎么也学李放风！再说了……浚哥哥嫌不嫌弃我和名字没关系。”轻安翻白眼的瞬间又虎吞下一块糕点，“我那天偷偷找钦天监算了下我和他的八字，我们的亲事可悬了，基本就没希望。”
　　“那钦天监有没有算出谁会来收了你这个孽障。”高容虽说对李放和轻安兄妹非常宠爱，但是这口风还是相当犀利，导致李放经常抗议这不是亲妈的作为。
　　“还真有，说我会嫁一个少年英雄，我想一定就像年轻版的沣哥哥一样。”轻安得意地说到，她思来想去觉得高浚那样的文弱书生和自己的确很不搭调，还是粗壮的武将比较惹火。
　　“这事儿可别张扬，不然那个少年英雄可就要连夜叛逃到西戎去了。”高容一脸嫌弃地说到，这钦天监准是胡乱说什么逗她玩吧。
　　“要还有个年轻版的高沣，先介绍给我认识啊。”
　　李昭延也加入了这不靠谱的对话，虽然登基以后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在变化，他还是希望能保有一些寻常家庭的乐趣。年长的几个孩儿各经世故，心中更敬他为一国之君，只有这双年幼的孩儿还纯粹地把他当父亲了。
　　“说到沣儿，可有什么消息？”高容见话题已经到了高沣，便顺势问下去，看看能不能从皇帝的话中听出一点什么来。
　　“哦，今日沣儿飞表来报，说他们已经到了棠州，一切安好。”昭延没起什么怀疑，皇后担心李放，三两天就要追问一下情况。
　　“那就好……”想到这代表李敜可能也已经到了棠州，皇后突然就无法抑制心中的担心，忧愁火速替代了她一直伪装着的淡定。
　　“怎么了？”李昭延很显然注意到了这个转变，这显然不是思念的李放的表情。
　　“安儿，你先下去吧，我有些话要与你父皇说。”
　　“正好，我去睡会儿……”这时轻安已经把台上的实物一扫而光，起了困意，这便回阁中小睡。她向来没心没肺的，自然不会察觉到母亲颜色和语气上的细微变化。
　　“敜儿……是不是也到了棠州？”高容看昭延已经察觉自己的异常，相信很快也会知道她去过广阳殿，隐藏已经没有丝毫意义了。
　　“你到广阳殿去了？”李昭延没想到他美好的一天就这么被破坏了，托世之说必然无稽之谈，只是李敜克他看来所言非虚啊。
　　“那的奴才说他已经不见了十几日，走之前效儿、沣儿和陛下都去找过他。”
　　“呃……”李昭延撸着胡子，想编个谎话出来糊弄过去。
　　“他是要去做什么放儿不能做的事么？”高容逼问。
　　这还没编好故事，底牌便已被高容掀了，李昭延一时情急只得坦白从宽：“他去，是要与忽兀可汗谈判，商谈让我们借道列赤国攻击呼延庆的事。”
　　“什么？”高容虽平日不问政事，但对时局可谓是清楚得很。她知道这个忽兀生性狡诈为人残忍，李敜这一去羊入虎口，轻则被扣为质，重则引祸杀身。
　　李昭延说不出话来，虽然对李敜而言这对父母半斤八两，但这件事上他是心虚的。
　　“你这是把他往鬼门关里推！他才十六岁！”高容越说越激动，平日里再如何淡漠忽视，生死面前，她依旧是他的母亲。
　　“这难道怪我吗？效儿去和他说这事的时候，讲了不到两句，他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李昭延心底隐藏的那一丝内疚终于在高容的责问下彻底崩裂出来，每每此时，总要千方百计地将责任推倒别人身上，人性大抵如此。
　　这次轮到高容说不出话了，是因为她。她抹杀了儿子心中最后一点希望，把他逼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哪怕仅是为了夺回点可有可无的地位，他都必须用生命去赌。
　　她瘫坐着，泪水不停地涌出，想起内侍省大牢里遍体鳞伤的李敜，想起他那句痛苦而绝望地质问：“你们把我生下来就是为了伤害我么？”
　　李昭延看到她这可怜的模样，有点后悔说出那话。他深知上次的抉择让她多么地痛苦，她一辈子的愿望就是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现在，可能永远没有机会了。
　　两人沉默了好长一段，谁都不想说话。
　　“陛下，现在还来得及，叫他们停止这一切。我求你……”高容突然在昭延身边跪下，痛哭着挽着他的手臂，苦苦哀求。她深知谈判基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李昭延谋的是李敜出事之后挥兵列赤。
　　昭延有这么一瞬是犹豫的，他问过自己，若是换成其他孩子，会做相同的决定么？妻子从未这么撕心裂肺地哀求过自己，难道可以拒绝么？但是他帝王的身份最终压倒了一切，想到筹划了多年的大漠蓝图，他还是残酷地说了一句：“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