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让他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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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事吧？”苏亭眼眶殷红，声音暗哑地问孟景：“他们......找到了吗？”
“没事。”孟景被残块落地时弹出的碎片打伤了腿，现在正呆在主星第四中心医院里，爆炸发生三天内，他几乎没有阖过眼，此刻脸色发青，碎发凌乱，憔悴不已，他无力地摇摇头：“伤亡情况的初步调查结果出来了。他们收集了能收集到的所有碎片，发现了......发现了几具尸体的......残骸......”
这些尚未公布的报告是孟景通过布克家族的施压才拿到的。但孟景宁愿自己没看过那些焦炭般的遗体照片。
作为军人，他并不惧怕血腥尸体，但是一想到舰上还有方悦，他无论如何无法继续浏览下去。
孟景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都烧透了......正在进行DNA比对，但是还不全......因为爆炸太剧烈了......我嗯......”
哽咽一声后，孟景说不下去了。
放在跃迁舰上的是百吨当量高能炸弹。爆炸的一瞬间，在高温高压的作用下，起爆中心附近的人瞬间就会被烧成齑粉，连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片都不会留下。
而爆炸发生点，就在方悦所在房间的对面。
幕后策划者，无疑是一心想置方悦死地......
挂断通话后，孟景呆愣了几分钟，拒绝了智能管家的帮助，费力地拖着伤腿走到三米外的另一张病床旁。
床上插着呼吸机的奈特还在昏迷之中，他几乎就和残骸擦身而过，落地的冲击波把他掀翻了五米远，诊断是头部重度脑震荡。
握着奈特略显温凉的手，孟景第无数次想起和方悦的最后一面，泣叹一声，落下泪来。
要论这三天最不好过的人，陆议会长绝对榜上有名。
作为活了甲子有余，向来在政坛上游刃有余的老滑头，陆正峥还没有活过这么煎熬的日子。
这天又被媒体和抗议游/行人群堵在议院门口，陆议会长不得不再次冷汗涔涔地对着镜头解释：他只是通知宪兵长把方悦带到港口，交予军部接手，根本不知宪兵们和法院收到的第二则，也就是单独安排方悦乘舰的命令从何而来。
但消息灵通的媒体早就打听出来了：尽管议长声称不知情，但调查组在议会长办公室的通信记录上，还是调出了第二份命令文档的留存记录，上面还署着那大名鼎鼎的议长电子签名。
众所周知，议会长和统帅的电子签名是联盟最不可能被破解的保险措施，每个都随机生成，直连联盟的三个智控核心，一个就包含上亿个加密模块和算法，随时而变，复杂精妙，根本不可能被伪造和复制。
如果说宪兵们带走方悦还可能另有人指使，那这个电子签名就是无可辩驳的证据，把议长钉上耻辱柱的钉子。
有了这个签名，才把方悦骗上了那艘送他上绝路的“天秤号”跃迁舰，继而发生了造成上千人伤亡的爆炸。
在联盟许多人。包括有些高官的心中，要不是议长有特别豁免权，那可能就会创造联盟史上第一例在职议长锒铛入狱的新闻了。
因此，为了洗清嫌疑，陆议长可谓不遗余力，战战兢兢。
在多方授意和支持下，议院和军警部联合组建的特别调查组迅速成立，并罕见地调用了联盟政府的三个智控核心，来审查和追踪那通关键的发给宪兵队和法院的通信记录。
三方同心齐力下，调查进行得飞快，在“天秤爆炸惨案“调查的第二天，案件就有了突破性进展，警部技术局从那要命的电子签名里发现了猫腻，因为那个签名不是议长办公室惯常使用的“混沌”智控核心生成的，而是另一个。
调查组一路追根溯源，最后线索居然还是回到议长办公室，直接指向一名通信专员，根据被恢复的删除记录显示，这名文员伪造“混沌”故障假象，利用手中的备份签名权限，另调“戈多”智控运作，生成议会长的电子签名，嵌入文件之中，并且文件内容起草和分发皆由他一手操作。
并且这位专员，据传闻和四处留情的麦基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闻讯陆议长差点当众老泪纵横，深感欣慰，立马着手准备召开澄清发布会。
可惜他高兴太早。
等一队警员冲到公寓里，发现这名专员已在浴缸内割腕自杀。
死无对证，议长这下有苦难言，可能命中注定他晚节不保，还没来得及再次大呼冤枉，警部监狱来信差点又把他气个半死：
麦基和戴特也在狱内用床单上吊自杀了，留下的遗书里说自己的大仇已报，无憾而去。
几乎就是前后脚的功夫，要说没点猫腻，议长自己都觉得过于侮辱智商。
这就是一个完美的斩草除根栽赃嫁祸加除掉政敌的闭环操作。
只要不是傻子，都会明白这是议会长一顿操作猛如虎。只是可怜的方悦和吴之林，充当了议长的报仇工具而已。
只敢呆在家中的陆议长回绝所有采访，整日里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只觉得自己当初就不该答应麦基什么劳什子质询！！
五天之内，死了两名大议员，一名元帅独子，两名功勋舰长，五名得力属下，三百名主星居民。
留下的，只有一摊烂帐和稀碎的名声。
更别提这事对前线将士和公众信心的冲击：
如果元帅儿子和伴侣都能在主星被人成功暗杀，那联盟之内还有安全可言吗！！统一战争还有什么意义？！
东月基地，向来无人踏足的高级军官疗养区最里层，此刻比往常多了几个身影。
亚戴尔从某间室内踱步而出，面露不忍，依靠在墙上，颔首思索着，对面一侧是整片单向玻璃幕墙，可将外面东月月湾区的景象尽收眼底，银白色的指引灯光散射进玻璃内，将走廊镀上一层霜色，静寂肃穆。
此时除了智能医疗机器人出入室内的轻微擦地声，再无其他动静。
亚戴尔沉思半晌，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暗叹一声，正要回到指挥岗位上去，刚侧过半个身子，就瞥见一旁沉寂的高大身影。
不知何时出现，也不知站了多久。
亚戴尔下意识挡在刚出来的房门口前：“司令！”
周凌尘额发微乱，眼皮微掀，淡淡道：“让开。”
“不行，司令。”亚戴尔打了个寒颤，他从未觉得司令如此冷峻迫人：“您不能......”
“让开。”
“不......”
旋即亚戴尔便动弹不得，没人扛得住元帅的凌厉威压，他现在甚至在抑制不住地发抖。
周凌尘绕过他，进入治疗室内。
空旷素白的屋内，雷樊和阿瑟正敛声屏气地围着一座赫尔舱，黯然无言。
赫尔舱的稠液之中，某个人正静静地躺着，脸上血色尽褪，仿若长眠。
他就是在新闻头条里已“失去向导，不幸殉亡，消失于爆炸”的哨兵，吴之林。
实际情况是，在那千钧一发时，速翼救了他，最后一瞬把他撞了出去，扫描显示他只有两处肋骨骨折、中度脑震荡和背部表皮挫伤。
是雷樊把吴之林从张心屏手中秘密接回来的，回程前他望着被砸成只有薄薄一片的速翼，一时竟不敢想象，这要是砸到吴之林身上会如何。
但现在吴之林这样，就比被砸死的情况更好吗？
雷樊余光瞄见周凌尘进来，没有行礼，面无表情地觑了几秒后，撤开几步，让出了身后的监视显示屏。
逐渐露出的显示屏上，展现的是极为骇人一幕：
哨兵的脑颅被打开一指宽，深可见内里红白相间，四条结构精密的缠线被小心地送入其中，线的尽头各连着两根毫米宽的长针，几乎细不可见，探针深入到脑皮层之下，扎入回沟里特定的分区，用电离流刺激着脑内神经突触，来触发指定的反应。
整个大脑就像个冰冷的流水线，被人为掌控着运转。
“司令，吴之林不是机器。”雷樊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冷酷无情，他居然在恳求一位父亲送他儿子去死：“他不可能永远这样。这和活死人有什么区别？”
周凌尘没有回应，而是认真又仔细的端详着淡青色粘液中的年轻人。
目光晦涩难懂，既不像在看罹难的孩子，也不像在看多年的仇人。
阿瑟却知道那目光意味着什么。
吴之林是周凌尘的命脉。
阿瑟与周凌尘自从在军校成为挚友以来，相交多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什么这位黑暗哨兵能活下来。
专家们说他是哨向史上不可多得的奇迹。
放屁的奇迹。
那是因为吴之林——吴可留给他的唯一。
任谁也不敢相信，周凌尘，这位独一无二的哨兵，靠着对亲生儿子的炽爱和深恨，才抑制住了求死的本能。
对于吴之林，周凌尘爱他胜己，恨他至死。
周凌尘无疑是爱着吴之林的，他几乎给儿子创造了最为周密的保护网，其中就有原和速翼，同时排除了一切潜在的危险，甚至包括他自己。
可对着手刃自己爱人和向导的人，尽管心知事有蹊跷，他也抑制不住浓烈的杀心和恨意，并且靠着这股子杀意，挺过了最初的日子。
那时候收养了吴之林的周寻整夜里睡不着觉，把出事后就变得呆傻沉闷的吴之林抱在怀里看管着，齐盛和张心屏睡在客厅。他和穆少何守着周凌尘......一帮人就这么提心吊胆地过了三个月，直到周凌尘被调离主星......
“这是本能驱使。”雷樊铁青着脸：“没有哨兵可以摆脱死亡浪潮。”
周凌尘终于有了反应，他瞥向雷樊，黝黑的瞳孔深不可测：“我可以。”
“他不是你，司令。”雷樊咬牙道：“你这样只是在侮辱他。”
谁也不知道吴之林到底在遭受什么的折磨。
没有情绪，没有感情，没有任何机体功能，整个人只是细胞存活的载体，失去了感知一切的能力。
神经虚拟网可以在人的意识中创造出万千梦幻而真实的世界，但现在他们连梦都不敢让他做。
周凌尘在两步远凝望了吴之林片刻，回身便走。
雷樊控制不住，对着对方的背影愤然道：“司令，你到底想让之林怎么样？”
这位名满联盟，无往不胜的战神元帅此刻似乎失去了所有的锐利，双肩微沉，步履沉重，疲态尽显：
“活着。”
作者有话说第88章 让他活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