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不如龟》阿满小斗

18、找事

　　红翠没能拦住娘娘，私心也不想拦着。贵妃的心腹侍女采云，可没少嘲讽自己。娘娘得势，要去挑衅贵妃，她终于不用夹着尾巴做人，可以体会仗势欺人的畅快。

　　红翠喊了青竹、明柳一同前往，若是两方僵持，她们还能充当打手。

　　她小声地嘱咐道：“青竹，你武功高强。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冲撞娘娘，上去就给我一巴掌。要打出声响来。”

　　青竹拒绝：“红翠姐，宫中侍女不得习武，当年老爷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

　　“是让你飞，还是咋地？”红翠翻了个白眼，“是让你上去扇人罢了。”

　　“明柳，别整日板着一张死人脸。挺胸抬头，给我来个‘狗眼看人低’的眼神。对，就是这样。小人得志的气势给我摆出来，让贵妃的侍女们看到了，恨不得掐死我们的那种。”红翠满意地点点头。

　　就是喜欢你看不惯我而拿我没辙的样子。

　　小龟在前面听得好笑，呀，真有意思。想必这三个姑娘平日里没少受欺负。她本没有找事的想法，既然如此，那必须得没事找事，不能辜负了红翠的期望。

　　小龟挺起傲人的胸膛，嘴角带了一抹张狂的笑，打算好好认识认识李筠素。说来，原身可没少吃贵妃的暗亏。

　　陶初瑶生前敢推皇上落水，李筠素也出了一份力。那日是陶初瑶二十五岁生辰，皇上答应与她共度。试想若是皇后生辰，不说是宴会庆祝，也得会有赏赐。陶初瑶却什么都没有，也不觉哪里不对，满心欢喜等待。

　　萧衍圭不过是太烦原身，随意答应。生辰当日，陶初瑶不见帝王踪影。听闻萧衍圭在赵婉容那，匆匆一人赶往。在半路上遇见了李筠素，李贵妃亦没嘲讽，还颇为恭敬。

　　她不过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婉容妹妹月事不适，皇上正哄着呢，说是这几日要陪在婉容身边。”

　　期望有多大，绝望就有多大。皇上弃了结发之妻苦苦哀求的一日生辰陪伴，留在一个不过进宫三月的女子身边，仅仅因为那名女子月事不爽利。

　　李筠素的话，无疑把早已压抑到濒临崩溃的陶初瑶狠狠地推向绝望的深渊。

　　而后陶初瑶被赵婉容嘲讽，知晓皇上为她到御花园摘花。随后，带路的巧玉一路明里暗里地嘲笑，令陶初瑶越发没了心智。

　　陶初瑶质问皇上为何这般对她，萧衍圭又怎会好言以对？

　　陶初瑶的绝望太过深刻，以致于小龟回想起，身子也忍不住发抖。绝望犹如黑夜暴风雨前的海面，一旦爆发，充斥的是窒息毁灭的诡谲。

　　陶初瑶推了帝王一把，随之跳入水池。在浪花跳跃的水面下，她拼着最后的力气，死死地拖住帝王，向水底沉去。

　　等待永远看不到希望，不若一同坠入地狱，独有你我二人。也许，你能再次看见我。

　　一如初见。喜烛晕染的昏黄里，你挑开红盖头时，柔情似水地道一声：“梓潼”。

　　“娘娘——娘娘，在想什么呢？”红翠担忧地望着主子。

　　曾经习以为常看见主子的哀愁，这才多久没见，却恍然生出一种感慨：主子日渐圆润的面容实在不再适合愁绪。

　　“没什么。我在想，何等的衣衫款式才配得上顶顶聪明的煜儿。”小龟笑笑。原身毫无遗憾地走了，那么被遗弃的人，从此，就是她小龟的所有。

　　红翠好生安慰，娘娘终于发现小太子的好。

　　“黑领绛色的纱袍最称小太子。”红翠回道。

　　“嗯，也是。”
　　大钊以绛色为尊。煜儿为太子，为大钊未来之国主，自是绛色最为相称。
　　小龟被深深地取悦了。

　　小龟踏入安宁宫之时，李筠素正训话尚宫。上月出纳有所偏差，不知为何少了三千两银子。

　　李筠素闻言皇后驾到，只好暂停训话，亲自出门迎接。

　　“姐姐乃是稀客，快请。”李筠素礼数周到地问候。

　　“崔尚宫也在？”小龟受过崔尚宫的礼，稳稳地坐于主座之上。

　　“看茶。”李筠素说罢，在下手位置坐下。心中暗恼，怎生在这时来？岂不刚好看她笑话。

　　“不知姐姐前来何事？”李筠素笑着插话。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和圭圭把吾儿接回了坤宁宫住。”

　　这句话无疑十分重大，李筠素难得变了脸色。皇上只有两个子嗣，大子乃是皇后所出的萧煜，二子便是她所出的萧宸。

　　她从不对萧煜出手。
　　一来皇上子嗣太少，万一萧煜出了事情，朝堂后宫第一个怀疑地就是她李贵妃。李筠素自问做事向来谨小慎微，自然不想招惹诸多猜忌。

　　二来，太子即便不受宠到底是担了太子之名，若是有人想对付皇家子嗣，首当其冲的便是太子，能为自个的孩子挡去一些灾祸。

　　如今帝后重归于好不说，更重新重视起太子。对于李筠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对于权势，李筠素自诩不像她的姑母李太后那般热衷，都到了太后的位置，还想着掌控一切，掌控帝王。她只不过是想宸儿迟早能荣登大宝，自个再不必时时担忧被贬黜、被陷害利用，可以高枕无忧地悠然度日。

　　说到底，她图的始终只是一个安稳罢了。

　　太子重获帝宠，饶是她不做些什么，这后宫亦不会安宁。既然如此，那这趟浑水是不蹚也得蹚了。

　　“恭喜姐姐，母子团聚，享一家和睦。”李筠素恢复如常，笑着恭维。

　　“何来母子团聚之说呢？”小龟不解地歪头，小孩般任性，“煜儿本就在宫中，才没有分离。没有分离，何来团聚之说。”

　　“是妹妹言辞疏漏，望姐姐海涵。”
　　明显挑刺的话儿，李筠素回得不卑不亢，十分自然。

　　红翠、青竹、明柳三人料定贵妃娘娘心中肯定气坏了，挑起了嘴角。

　　青竹对着自家主子耳语道：“娘娘，奴婢听说最是无意的话，最能暴露内心的想法。”

　　说是耳语，这声音却不大不小，能让众人听得清楚。

　　李筠素轻轻抚了抚发间簪子，柔声道：“我与姐姐说话，青竹你个小侍女，可莫要插嘴。你这般说，本宫要怀疑你在嘲讽我了？”

　　“妹妹。你是在管本宫的人吗？”小龟打断李筠素的话，十分傲慢，“皇后与贵妃，一个是妻，一个是妾，妹妹可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啊。”

　　“妹妹知罪。妹妹逾越了。”李筠素起身福礼道歉。

　　“崔尚宫在此是为了何事？”

　　小龟打定主意嚣张，不回李筠素的话，让她保持着弯腰顺眉的动作，转而问崔尚宫。

　　崔尚宫年约四十，是个不拘言笑的性子。她办事稳妥，历来不问后宫斗争。当然，也无人敢动她。

　　她与张让为二十年的对食夫妻，亦是从小侍奉帝王长大，从宫女一步步升为后宫六尚之首。有这个底气。

　　“启禀皇后娘娘，银两花费有三千两的进出，臣在与贵妃娘娘核对。”崔尚宫回道。

　　“哦，这样啊——”小龟摸着下巴，细细回想。

　　陶初瑶为人聪慧，过目不忘，后宫管理不功不过，一直没出什么差错。

　　小龟挑出记忆，说道：“崔尚宫，细细查查尚宫局与绫锦院、文思院的往来账目，尤其是织金这块。绫锦院掌纴锦绣，文思院掌布料金银。尚宫局有时会从绫锦院拿了织金，也有可能从文思院取了金线布料，由宫中绣娘绣裁新式的织金花色。账目记录非常容易出错。”

　　“谢娘娘指点。”崔尚宫对陶初瑶的能力颇为赞赏，恭敬地感谢。

　　“妹妹莫要站着了，快快坐吧。”小龟抿了口茶水，教导道，“姐姐我也是从多年后宫掌管中总结出的经验，妹妹刚刚接触宫中用度，不免会有些忙乱。有问题，随时来问姐姐。”

　　这是暗指她的能力不如她吗？李筠素仿佛能听到皇后侍女嘲讽的笑声，再难以维持面上的恭敬有礼。

　　梨花木椅的把手内被指甲划出两道白痕，李筠素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谨遵教诲。”

　　“好了。本宫前来，其实也不为别的。只想询问妹妹，夏衣何时裁量？往年这个时候，本宫可早已安排绣娘到各宫丈量尺寸了。”小龟笑眯眯地道，“这次姐姐特意来提醒句，可莫糊弄了本宫的煜儿，要顶顶好的料子。”

　　“是。”筠素露出若有似无的笑容，尽量维持表面的风轻云淡。

　　不能怒！更不能闹！撕破优雅的面容，只会让他人嗤笑。

　　世间总是这样，有理的闹妇永远得不到同情，反而会被无理的小人轻蔑一句输不起。

　　人呀，即便输，也要保持高贵的笑容。
　　李筠素心中默默对自己念着，逐渐压下怒火。

　　她温柔地看着小龟，仿若在看自己无理取闹的爱人，眼神温和而又包容：“姐姐放心。不日，妹妹会让人把布料送到姐姐宫中，让姐姐先行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