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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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偌大的内房中摆的全是用上好的红木加工雕刻成的家具，上面的工艺品堆放得琳琅满目，书柜上晦涩难懂的书籍也一排排整齐地码放着，一看便知不是平常人家。一位青年站在桌前俯身轻执墨笔，行云流水般写下了两行字。
身后传来几声鼓掌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听着像中年男子的声音颇有几分韵味地念道，“不错。这字可谓是笔力劲挺，气韵流畅。不可谓不是一份佳作。”
“您过奖。”青年谦逊道。
01.
这戏还没开场，便听到婉转明快的胡琴声和着铿锵震耳的锣鼓声从梨园的大门中传了出来，悠悠地传遍了巷子里的每个角落。这梨园四面都是粉墙黛瓦的，园门也说不上气派，可来看戏的人却络绎不绝，座是汪洋汪海，挤满了整个戏楼。要问为什么，随便拉一人儿都能回答：今儿个来的可是咱北平最好的戏班子！
循着曲声深入戏楼，便能瞧见后台坐成一排的演员们，都正对着镜子往脸上抹着油彩呢。其中有大有小，小的十三四岁，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儿。
“你们给我听好了，北平最好的戏班子这名头可是让咱给打响了，都给我卖力地唱！”喊话的是站在一排人身后正背着手的老头儿，一看就能猜到是这儿的管事人，虽然头发略有些花白，可这训起人来的架势却丝毫不见老态，“今儿个第一次出台的几个新兵都注意了，可不准出点儿什么差池，成不成角儿全得靠自个儿的造化哩！”说罢，走到了一位正在穿戴行头的少年背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
少年转过身，好看的眸子弯成了两个月牙儿，咧嘴笑起来似乎还能看到一颗小虎牙。带着一种少年特有的朝气。“是！师父！”少年应声带上了头面。敢情是个旦角儿，怪不得这般秀气。
门口仍是一番熙来攘往的景象，好不热闹。一辆黑色老爷车也凑着热闹似的停在了门前，只见从车上下来的一人绕到了车的另一边，训练有素地将车门拉开，一双锃亮的皮鞋跟着踏出了车外。
待人不慌不忙地下了车，瞧见的便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公子。略微偏分的短发因为抹上了发胶而显得一丝不苟，西装革履，被熨得边角分明的衬衣领上绕着一条藏青条纹的领带，在胸口处打了个温莎结，尾端则被深灰色的马甲扣在了里面，而与之相配套的长裤也是平整得不像话。
路过的人看到这身行头，准以为又是哪家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来听戏了呢，而站着的人只对着看客谦逊地笑笑，美如冠玉。一晃眼就钻入了人群中，而那位侍者关上车门后也跟在了后面，留神一瞅打扮得也是仪表堂堂。
任凭人再挤，想忽略掉这副打扮却也是个难事儿。这一身西装混在一片布衣长衫中，只可谓是鹤立鸡群。这不，还没走几步，就被正在门口迎客的梨园老板给瞧见了。
“诶呦，是喻老板呀，”梨园老板一件长衫，满脸堆笑道，“早搁这儿恭候着您了，还请喻老板多捧场了。里边儿请。”说话人拱了拱手，对着门内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位姓喻的公子特别喜欢听戏，但凡是在北平听过一场戏的人都知道。每逢好戏要开场时，准能瞧见他。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只晓得家住上海，来北平那叫一个不远万里，可见当真是个戏迷。
梨园老板把这姓喻的公子一路请到了二楼的专座上，一面招呼着伙计：“还不快请喻老板上坐！”
“是，喻老板快请上坐。”见喻老板来了，这位伙计连忙拉开椅子。这可是梨园数一数二的贵客，他哪敢有一丝怠慢。
“喻老板请用茶。”刚一坐下，梨园老板紧接着端上了一壶茶，“这可是全北平最好的信阳毛尖，您给尝尝？”一边儿这么介绍着，也不忘往茶杯里斟着茶。
坐着的人只轻轻抬了抬手：“行了，下去吧。”
“哎。”二人鞠了一躬便识趣地退下了。
接着只觉眼前一黑，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重新响起了奏曲。眼看竟已到了开场的时间。
坐着的人缓缓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一只手托起下巴，聚精会神地开始听戏了。
一出一出的折子戏如放映机般在戏台上播放着，这北平最好的戏班子虽说确凿是名不虚传，可对于听名戏就如同吃饭一般的这位爷来说，只觉着大同小异，而能够让他耳目一新的戏又是少之又少。
转眼是最后一出了，就连最爱听戏的喻公子也开始犯起了困，在一旁站了许久的侍从终于开口了：“最后一出戏了，喻少爷。”就看到方才还哈欠连天的人揉揉眼睛立马打起了精神，仿佛回到了最初那样的专注。
最后这出《霸王别姬》可是自家少爷最爱听的戏码，今天的此行正是为此，他当然不可能会不知道，这不看着少爷睡意连篇，便急忙轻声唤起。
随着鼓点声越来越急促，台下人群的热情也越来越高。忽然鼓声骤停，打光灯“砰”地一亮，台后也跟着亮出了铿锵有力的一嗓子，接着就看到一个武生跳了出来，头一扭，手一抬，有板有眼地这么定在了那儿。
“好！”喝彩声与掌声夹杂在了一起，看客们也是热情高涨。
人们越是想看，越得要往前挤，这种时候可就体现出二楼的好处了。喻少爷托着腮，嘴角微微扬起，饶有兴趣地端视着。
霸王一段唱罢，台下的捧场声跟着也停止了。而后见一位花衫旦角儿，轻移莲步来到戏台中央，甭看扮相便知除了虞姬再无旁人了。这一亮相，台下的叫好声似乎比先前的更大了。头戴如意冠，颈绕金项圈，穿一身黄帔白花裙，身披金凤斗篷，脚踏一双彩鞋，手持宝剑。这出折子戏中虞姬的一身行头，他早已倒背如流了，唯独变的是唱戏人。
虞姬拂袖运指，轻启朱唇。
“自从我随大王......”花腔婉转，落在鼓点声中缓缓漾开。眼波流转，似又平添了几分柔媚。
台下也是越来越捧场，人们的热情也达到了高潮。
“少爷，这虞姬唱得还真不错，身段儿也是没得挑。”一旁的侍从由衷地赞叹道。
“有点意思了。”喻少爷浅笑。这句话却被淹没在了捧场声中。
等回过神儿来已谢了幕，看客们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他却安闲地靠在椅背上细细回味着方才的戏。
梨园老板见状也没上前多嘴，便先收拾起了场子。方才那出戏唱得着实是精妙，尤其是那虞姬，可谓快要到了纯青之境，谁又能想到这只是个第一次出台的新人？
眼看着一楼已经收拾完了，梨园老板上了楼看到那边坐着的人仍是丝毫未动，甚至开始把玩起了茶杯，正寻思着该如何开口，却听对方先发了话。
“老板，方才演虞姬的那孩子，可否能带过来让鄙人瞧瞧？”虽说是在问话，可眼神丝毫没离了手中的茶杯。
“成，当然成了。”老板一口答应着，接着就跑去后台叫人去了。
“方才那出戏，哟呵，还真不赖！”刚唱完下了台的虞姬连行头都没来得及卸下就被师父逮住一顿夸，“亏得为师当年没看错人，当真还就是个唱戏的料。”不难听出这其中掩饰不住的喜悦与自豪。
“哎，谢谢师父！”看样子自个儿也对这戏十分满意。
见师父说完了，戏班子的其他人立马簇拥上来围住正在第二次企图卸下行头的人。
“刚那虞姬演得真太好了，小爷我可都要看哭了哩！佩服佩服！”
“真是深藏不露啊！”
“要是成了角儿，可别忘了请兄弟们吃冰糖葫芦呀！”
“没听那台下呼声大的，呵！得顶我五次出场！”
正当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夸奖着被围在中间的人时，“咣当”一声开门声终于打断了他们。回头一瞅，哟，这不是梨园老板吗？
有要紧事儿得办，他哪里顾得上理这帮小兔崽子，开门见山地问道：“演虞姬的那小子在哪儿？”
被包围在中间的人好容易才挤了出来：“这儿呢！”
“诶呦！我的小祖宗，可算是找着你了！”梨园老板上前帮他整了整被挤皱了的戏服，“唱得不赖，喻老板可是亲口点名说要见你嘞！”说着一把拽过他的手腕钻出了后台。
“这位喻老板，只听说来头不小，是咱这儿的常客，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一路也不忘给这位还没搞清状况的人介绍着那位贵客，眼看着上了二楼，急忙加快步子，把身后拖着的人推到了一直坐那儿等着的人面前。
“喻老板，就是这孩子。”听着语气一下子弱了下来，脸上推起了招牌式的笑容，又立马拍拍旁边的人，“快向喻老板问好。”
好在孩子也听话，立刻会意到眼前的局面：“喻老板好。”
之所以称之为孩子，全凭听到他唱戏时掩盖不住的少年气，现在搁这儿这么一瞅，发现面前的人也有十五六岁了，这么一比，似乎自己也年长不了多少。于是故作老成地清了清嗓子，想打破旁人都未觉察到的尴尬。
梨园老板只瞧着对方许久未发话，便开口打破了沉默：“这孩子姓黄名少天，是打小就在戏班子里长大的，今儿个是第一次出台。”看来先前可算是没白跟他们师父唠嗑儿，梨园老板暗想着。
在对方听到最后一句时，心里一惊，却只挑了挑眉，仍面不改色地咽下了刚进嘴的一口茶，端量着面前的少年，深栗色的头发因为还没来得及梳理而乱翘着，眼睛圆溜溜儿的眨巴着，像条小狗似的。自己好歹也在北平看了这么多场戏，这孩子还真是头一次见。虽然已经有所准备了，但听到时难免还会有些许惊讶。
半晌，黄少天被盯得有点儿不自在地躲开了投来的目光，生硬地挠了挠后脑瓜儿，看得出到底还是个孩子。“喻老板找我有何贵干？”话中也能听出几分小心翼翼。
这才打断了他的思绪，意识到方才的失礼，连忙收回目光，坐了坐正问道：“学戏多久了？”
“嗯......”黄少天摸着下巴思索了一小会儿，道，“从小就跟着师父长大，久了也便耳濡目染会上几句了，要说真正学戏，也得有近十载了。”
面前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从小就跟着师父长大，那敢问你的家人呢？”
黄少天这些年跟着师父也没少见识过各种人，其中问到这话儿的当然也不在少数，就像背戏本儿一样流畅地答道：“是师父把我从街上捡回来的，打小就跟着师父一心学戏，从没见过爹娘。”当然从这话中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面前人拿起刚放下的茶杯又开始把玩，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良久，才缓缓开口：“可愿意来我的府上？”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