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乡愁》伊乡人

4、沙枣花开

　　沙枣树别名银柳，香柳，桂香柳，七里香等，果实椭圆，俗称沙枣，是西北常见的落叶乔木，树干无刺，枝条有刺，幼枝密被银白色鳞片，老时脱落，呈栗褐色；叶浅绿，表面有银屑，可折射光源减少蒸发。沙枣树树冠宽阔，树影婆娑，它们或卧在渠边或站在村旁，都引不起人们太多的注意。相传当年乾隆帝为解宠妃香妃的思乡之苦，不远万里刹费苦心地把沙枣树移植进京，虽百般呵护终未成活，可见这沙枣树的不一般。
　　西北多风沙天气，四时不断，对树木的适应能力是一种考验。柳树低矮，避免和风对抗；白杨的树枝一律紧贴树身，减少受风面积，像抱团取暖的火苗，一簇簇向上，虽经狂风仍伟岸挺拔直入云霄；沙枣树则不同，它舒展枝叶，形成阔大的树冠，狂风沙暴吹过，仍然在风中恣意地婀娜飞舞，似无所畏惧迎风而动的舞娘，因为和风抗争，沙枣树树茎的纹理扭曲上升，保持着和风抗争因风就势的姿态。成年的沙枣树没有木材加工价值，然而那时的沙枣树林却是我们幼时的乐园。
　　每年三月底四月初，大西北才有春天的样子，春天很短暂，春播还没结束，桃花杏花已经开过；当钻出地膜的瓜苗在风中招摇着翠绿的旗语，沙枣树的枯枝上才静静绽开新绿，花朵般的叶芽挂上枝条，在风中一天天长大抽条，长成橄榄枝似的模样，一朵朵麦粒大小、铜铃似的花骨朵披着白色鳞片，密密挨挨的藏在叶片下，悄悄奏着春之韵。有一天，你突然嗅到沙尘中有一股香香甜甜的味儿，那就是沙枣花开了，金黄色五角小花点缀在绿叶中，一阵风过带起一阵花香，芳香而幽远。
　　沙枣花开预示着大自然向我们敞开了乐园的大门。在没有引进返季节大棚种植技术之前，在大西北青黄不接的春天，枣花便是大自然捧出的一道美味，所以沙枣花开首先吸引了孩子们的目光。不知从何时流传下吃枣花的习惯，或是走读时随手折一抱花枝三朵两朵往嘴里抿，或是午间早些溜出来攀上树，连花带叶一把捋下，剔去叶，把那黄的花黄的蕊捂进口中大嚼，虽然涩味满口，仍然无法掩盖其中香香甜甜的味道；折一些花枝扎在辫梢，走进走出都带着春天的香甜；若把花枝插在蓄水的瓶中，十天半月花风干了还有余香。
　　沙枣花花期长，边开花边坐果，花儿还未退尽，小小的青枣已挂上枝头，待到青枣有黄豆粒大，经过一段时间沉寂的沙枣林里又有孩子们的身影。女孩们会在放学路上摘几串青枣回家，用线一粒粒穿起，当珍珠玛瑙似的挂在颈项，或带于手腕，把自己想象成珠光宝气仪态万千迷倒众生的楼兰公主。男孩们这时就开始捣蛋了，他们也会摘些青枣放兜里备用，乘你做公主梦正酣，一粒青弹朝你飞来，让毫无防备的你吓的魂飞魄散，跳脚叫骂也无济于事。
　　对女孩子们下手还只是开始，他们用三角树桠做弹弓，青枣就是弹丸，除了用来吓唬女孩子，主要是打麻雀。用弹弓取得成绩需要耐心的锤炼和时日的积累，相比战绩，男孩们做的好的，是做弹弓的手艺，随着季节的转换，不等取得成绩，他们又有了新的兴趣，盯上了树顶上的鸟窝。
　　这些小鸟真会选地，筑巢在沙枣树树顶，这里有茂密的枝叶做掩护，风儿一吹，树儿一摇，是育婴房天然的摇篮。男孩们攀上树，少不了有意外的收获，收获最多的是麻雀蛋，偶尔有斑鸠蛋，就相当的珍贵了。鸟蛋壳薄，虽小心在意也不易保全，如果遇到老麻雀回巢，它会发起猛烈攻击，用尖嘴利爪进攻偷袭者，让偷袭者落荒而逃，在仓惶下树时顾此失彼，不是弄坏了得之不易的鸟蛋，就是衣服被沙枣刺划开——那些年代的衣料主要以棉布为主，都是老大穿新老二穿旧，到老三身上布料都烊了，沙枣刺一勾，一不小心就划开一条长口，连都没法连，需要好大一块布料贴上去，才能补起来——损失惨重地回到家，免不了挨父母一顿臭骂，还少不了勒令以后不许乱跑。
　　到六七月间，早熟的沙枣底端蓄起一圈积累的黑色糖份，这就是我们俗称的“黑屁股”沙枣，这种沙枣个头小，再大也不过黄豆粒大小，除了早熟的优点，就是沙枣表皮没有白色鳞屑，成熟的沙枣非常甜，虽然吃在口中还是有青涩味，但它的甜足以掩盖这些不足了。此时瓜果还没有风信，“黑屁股”沙枣就成了佳果，连小鸟都把它当食物。吃过“黑屁股”沙枣，其他沙枣随后陆续成熟，只是在早杏上市后，已经吸引不了孩子们的目光了。
　　夏天里的沙枣甜中带涩，也不亦多吃，真正好吃的沙枣在经霜后，须得一场严霜，树叶纷纷落下，在地面铺起厚厚一层，一串串通红或金黄的枣儿，硕果累累的高高挑在枝头，此时的沙枣有着绵甜的口感，吸引我们驻足羊儿流连，引得小麻雀在枝间飞起飞落的不肯离去。沙枣中也有上品，个大如红枣，经霜后甜美无比，是冬日不可多得的美食。
　　沙枣花开，开出一季的丰盈，成就童年的一道风景；沙枣树生命旺盛，性情慷慨，我们折花吃，它依然奉献满树的果实；我们打枣，羊儿攀着吃枣和叶，来年春天它依然在风中婆娑，散发它特有的香甜，可我们并没意识到它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在那个躁动的年纪离开它，去寻求更美的记忆，多少年过去，遍寻人间，才懂得这花香竟然是一段无法忘怀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