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朕来也 ...
-
第二十九章朕来也
这日上朝，丞相赵贯照旧坐在右下方，其他臣子们皆是站立着的，手中拿着玉笏板，不发一言，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许多年了，无一人敢有异议，一切都彰显着赵贯至高无上的权威。
谢钧身着朝服坐在龙椅上，额前十二旒随着他的动作而前后晃动着，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此时他望着台阶下的百官，深吸了一口气，“诸位还有事要启奏吗？”
众臣一一将要事上奏，只是在他们说完了之后，丞相便如往常一样，一一批复，同意或是驳回，基本上没有谢钧能够插嘴的时候。
吏部侍郎上前道：“臣有事要奏。”
在得到了首肯之后，他便道：“三年一度的秋闱在即，此次一切制度照旧，由各地州、府主持考试。只是这乡试一直有个规定，守孝未满三年者不得参加乡试，而秋闱又是三年才举办一次，恩科更是少有，百姓们对此规定多有怨言。前些日子，岭北便出了件事，有一书生苦读十年，却屡屡考试不中，恰逢此次秋闱，母亲因病去世了。身处丧期，便被取消了考试的资格，愤懑之下，那名叫做张友焕的书生一头撞死在了贡院的门口，血溅三尺，造成了很大的不良影响。”
“微臣想恳请陛下，酌情修改这个规定。”
吏部侍郎说完这段话之后，朝臣们纷纷交头接耳了起来，讨论着这件事情，各自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却无人大声提出来，似乎是想看看丞相那边是什么反应再做决定。
谢钧听了，也皱起了眉来，这条例古已有之，早在前朝便一直在实行。如今细细想来，实在是有悖常理，寻常百姓不比王公贵族，想要出仕为官本就难上加难，还有这种规定阻碍，百姓们早就有怨气了，只是不敢与朝廷作对，才一直延续至今。如今他既然有机会去改变这一现象，自然不能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于是谢钧便道：“此事便交由吏部尚书处理吧，立即修改条例，在三日之内下达各郡，不要埋没任何一个考生。”
吏部侍郎正要称是的时候，一旁许久没有说话的赵贯忽然冷笑了一声：“陛下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是要让朝廷遭受天下人的耻笑吗？”
谢钧瞥了他一眼，心中恨意渐生，就知道赵贯不会这么好心不和自己唱反调。
“怎么，丞相另有高见？”
“此项条例古已有之，凡是未满守孝三年的考生，一律不准参加秋闱，已经延续了数百年的祖宗之法，自然有它延续下来的道理，《孝经·开宗明义》有言，‘夫孝，德之本也’，参加秋闱的学子都是国家未来的朝廷官员，自然是要选拔出品行端正之人，有德行方能担当大任，若是连基本的孝心也丧失了，恐怕将来也不会善待百姓，这样的官员，选出来有何用？”
赵贯一席话出来，众臣沉默了，没有人再敢同意谢钧的话，都默不作声。
赵贯目光如炬，继续道：“更何况，如今大熙朝上上下下的官员，少说也有数千上万人，其中不免有曾经因守孝而错过科举的人，更远了说，百姓之中，也必定会有曾经被这项规定所阻碍的人。若是陛下如此轻易便修改了这项规定，恐怕会引起这部分人的不满，从而引发骚乱，到时候，则国无宁日！”
周围的臣子们又开始议论纷纷，似乎已经被他说服了。
“臣附议。”
“臣也附议。”
眼看着趋势一边倒，谢钧咬牙切齿，冷笑道：“可这天下，总要有第一个去做事的人不是吗？若是因为担心引发人心的不满，就要保留这个早就该被废弃的条例，岂不是更容易成为天下的笑柄。”
谢钧顿了一下，一字一顿道：“历朝先帝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就让朕这个一无所有的君主来做不行吗？”
众臣一片哗然，纷纷跪下道：“陛下万万不可如此轻贱自己啊——”
谢钧眼中带着寒意和寂寥，没有再说话了。
他哪里想轻贱自己，是有人不想让他堂堂正正立于这世间。
眼看着局势所迫，自己的话根本没有人执行，谢钧便也没有打算再硬碰硬了，反正来日方长，总有一日他会废了这个规定！
正要说退朝的时候，台下赵贯忽然对户部侍郎使了个眼色，那新官上任的户部侍郎刘嘉便上前道：“陛下，臣还有事要奏。”
谢钧看了他一眼，这位新上任的户部侍郎长得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一看就像是国家的蛀虫，原先是在魏涌手底下做事的，自从魏涌去世后，他便接替了他手中一应事项，成为了赵贯重用的亲信之一，赵贯在户部安插自己的人还能有什么好事，自然是培养自己的钱袋子，好给自己捞钱罢了。
所以谢钧非常不喜欢这个人，语气也是淡淡的，“何事？”
“陛下，河间郡突发大片蝗灾，如旋风过境，经西南而去，百姓苦不堪言。”
“河间郡？蝗灾？如此突然。”
况且这么紧急重要的事情，为何放在最后才说？谢钧皱起眉来。
刘嘉道：“回陛下，如今正值八月，本该是丰收的季节，谁知河间一带突然爆发蝗虫灾害，吞食禾田，为了避免波及周围郡县，也为了避免河间百姓造成饥荒，还请陛下从国库拨十万两银子，以应对此次蝗灾。”
赵贯这次倒没有说话，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似乎谢钧只需要同意便是了。
蝗灾这种事情，谢钧在古书上也看过，这种灾害往往和旱灾相伴相生，书中常有“旱极而蝗”之说，也就是说如果当地气候湿润的话，是不会爆发如此大的蝗灾的，更别提需要十万两银子了。河间郡正是乐绫的家乡，自己之前去的时候，分明看见稻田丰收，气候虽然不算湿润，但也与“干旱”二字相差甚远，难道自己仅仅离开了不到半个月的工夫，一切竟变化了这么多？
这件事情一定有蹊跷，而且和赵贯脱不了关系，这些年来，赵贯不知道用了多少手段从国库里捞钱了，他料想自己手中没有可用之人，也没有出宫的机会，所以才越发的嚣张，越发的明目张胆。
这一次，他偏偏不给他机会。
谢钧看了底下的人一眼：“此事容后再议。”
“陛下，此事拖不得，这救灾款一日不到，百姓就多受一日的苦啊。”户部侍郎刘嘉忍不住说道，眼中满是对灾民的心痛之色。
“三日之后，朕定给你个交代。”谢钧也不看他，瞥了赵贯一眼，起身便道，“退朝。”
****
退朝之后，谢钧步伐飞快，宽袍大袖，大步向前走去。
不一会儿的工夫便走到了寝殿中，顺手便把七宝抓到了自己面前。
七宝一脸茫然：“陛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谢钧就三下五除二将自己的天子冠冕脱了下来，将冠戴到七宝的头顶，再把衣服披到他身上，还给他拢了拢领子。
七宝顿时吓哭，“陛下！陛下！七宝还不想死啊！”
谢钧懒得搭理他，低头瞅了七宝一眼，又觉得他实在是太矮了，扮自己不太像，也不符合自己伟岸的气场。
思前想后，谢钧又将对方身上宽大的朝服脱了下来，搁在了一边。
七宝觉得自己仿佛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又回来了……
“陛下，你这是……”
“朕要出趟远门。”
七宝瞪大了眼睛，出远门，出啥远门，丞相可从来不给陛下任何出宫的机会，一年也只有去行宫的时候才能勉强算是出远门，也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愣了半天，七宝忽然想起了那日陛下突然凭空消失的事情，顿时便明白了，道：“难道陛下……”
“嗯。”谢钧现在似乎连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从今日起，三日内不准任何人探视，就说朕不便见人，若是有什么大事，你且看着处理。”
七宝欲哭无泪：“陛下，七宝恐难以担此重任啊！”
“你行的。”谢钧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可是，若是太后和丞相执意要来探望陛下呢？总不能一直推脱不见吧……”似乎预见了自己悲惨的未来，七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谢钧顿了一下，很自然道：“就说朕得了痔瘻，羞于见人。”
“……………………”
七宝突然觉得，和面前的主子相处了这么多年，却好像从未认识过！
“好了，朕先行一步，一切就全靠你了。”
“陛下……”七宝眼泪汪汪地拽住他的袖子，欲说还休，脸上写满了对他的依依不舍，和对未知前路的茫然无措。
“乖。”谢钧摸了一下他的头，“王师北定中原日，朕升你做掌印太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