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缱绻》茴莳

63、之子于归

　　“戈薇姐姐。”铃含笑看着戈薇，眼底划过的是欣喜，期盼，还有得意。
　　戈薇抬起筷子，对着铃笑了笑，“怎么了？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铃望着她波澜不惊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筷子，继而张口，想将今天的事情说出来，却不知为何，那哽在喉头的话，却怎么也无法脱口而出。
　　“铃大人马上就要成为杀生丸殿下的王后了。”佩兰站在身后，替铃开口。
　　此话一出，铃的眼底立刻划过一丝惊恐，猛然回过头去，想要责怪，却又觉得什么感觉让她脑中一颤，方才的惊恐烟消云散。
　　戈薇身形一窒。
　　成亲？
　　“杀生丸他……同意了？”戈薇低声道，低下头去，细碎的刘海遮住了面上的神色，看不出情绪。
　　铃点点头，却渐渐，心中有什么东西细细碎碎的滑落，滴滴答答，让她无法遏制。
　　再过一个月，就是她的生日。
　　铃没有生日，她也记不得自己的生日。杀生丸只当那日救起她的时候当做她的生日。

　　*
　　“铃大人，您不想知道那天晚上，戈薇和杀生丸殿下发生了什么吗？”泽兰神色在暗夜中如若鬼魅，那双纤细冰冷的手，尖锐的指甲划过铃的脸颊，留下红痕。
　　铃惶惶然坐在床榻上，张了张口想说话，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铃大人，事不宜迟啊。”泽兰又道。
　　“我该怎么做……”她的眸光渐渐暗淡，失去了生机，那纤细的脖颈上，微微滑动几番，几次看着不远处的小门，想呐喊，却说不出话来。
　　泽兰垂帘，小心翼翼地将一串玉髓戴在她的胸前。
　　光芒没入铃的胸前，她止住了思考。
　　“去吧，铃大人，去和杀生丸大人表达你的心意！杀生丸殿下一定会答应你的！”
　　“杀生丸大人。”那日清早，铃推开了杀生丸书房的门杀生丸抬眼，越过书桌，看着铃小心翼翼地走来。
　　这是她第一次走到这里来。
　　听到门推开的声音，他还以为是戈薇过来，心中一动，只想着要如何解释昨天的事情，却没想到并不是她。
　　“杀生丸大人。”
　　铃望着他，一步一步走进，澄澈的眼底，却忽然氤氲着热气。
　　“怎么了，铃。”杀生丸放下案卷，走上前去。
　　于他而言，铃的身份也确实不一般。
　　铃却忽然跑上前去，伸手，用力地抱住，纤细的双手用力环绕着他笔挺而坚硬的腰，闷在了他的胸腹前。
　　杀生丸身形一颤，微微后退一步，只觉得讶异。
　　许久之后，才缓缓抬起手，却停留于空中，不只应该放于何处，“铃，谁欺负你了？”
　　铃抬起头，那一双星眸像是多年前的夜晚，闪烁着少女的成熟和青涩，望着杀生丸，一字一句道，“铃想和杀生丸大人成亲，铃喜欢杀生丸大人！”
　　*
　　“杀生丸，你这么急匆匆的过来是做什么。”凌月仙姬松开了手中的侍从，抬起头来略有不满，站起身来拢了拢衣服，望着杀生丸，却忽然停住了话头。
　　她倒是难得一见，杀生丸的面容划过一丝惊慌。
　　听罢了早晨的事情，她陷入了沉思。
　　“杀生丸，你怎么想？”
　　杀生丸静默的神色之下，再不是胸有成竹的沉稳。
　　此时铃的一番话，忽然扰乱了他的心思。
　　“不知道。”
　　凌月仙姬却笑了。
　　她不在意杀生丸娶妻的人到底是不是人类。
　　人类的生命有限，到最后也将称为他们漫长生命中一个尘埃罢了。
　　可杀生丸眼底划过一丝无奈，不知为何，铃开口说出想要成亲的时候，他脑中一闪而过的，是铃第一次见到他的笑意，却又渐渐的，变成了昨夜的戈薇的面容。
　　“这是，爱情吗？”
　　他低声，有些艰难地开口。
　　对于铃，她的模样，他实在不忍对她说出这两个字。
　　他自然知道爱情，可他不知道对于人类的爱是什么感觉。
　　他只是从铃那里明白，对人类的慈悲之心和看重生命应当如何。
　　可凌月仙姬却又说他并不了解人类。
　　妖很多时候并不需要爱情，他们的生命太长了，长到没有必要赶紧抓住一切机会来尝尽所有的酸甜苦辣，他们就算孑然一生，亦可以逍遥自在。
　　“所谓的结合，只是为了延续后代。”凌月仙姬淡淡道，“既然她是人类，渴求这个，对于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杀生丸不在意这种事情，可作为人类的铃在意，可……戈薇亦是人类。
　　“你如今一切对于人类的感情和了解，都是从铃身上学来的。”凌月仙姬道，“她对你是什么感觉，你对她……或许就是什么感觉。”
　　难道这真的是……爱吗？
　　“杀生丸。”凌月仙姬抬眼，把玩着手中的冥道石，“那小姑娘的诅咒一直解不开，或许……命不久矣。”
　　“垂怜，也是对待人类的情感之一。”
　　*
　　宫中已经忙碌开了。
　　为了成亲而奔走，新制的嫁衣已经送到了梦宫，一并送来的，还有各式各样的首饰。
　　戈薇看着那翠翘金雀，雕刻的细致入微，就知道杀生丸是用了心的。
　　心中，无限感慨，也赶紧装点打理着，想要回到现代。
　　“铃，好羡慕你啊，我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婚呢。”看着正在试穿的铃，戈薇无限感慨。
　　居然让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铃抢了先，扯扯衣角，戈薇只觉得望眼欲穿。
　　铃看着戈薇，想了想，“戈薇姐姐，你们那里结婚也是穿这样的嫁衣呀？”
　　印象里，戈薇所属的地方，好像什么东西都不同于现在。衣食住行，甚至还有许多神奇的东西，闻所未闻。
　　“不，我们穿白婚纱，大大的裙子，手里拿着捧花，高跟鞋……”戈薇说着，比划了半天，脑海中浮想联翩，“新娘走到教堂的门前，新郎早早地在迎接她，将她拦腰抱起，走到神父的面前，两个人在神父面前起誓，交换戒指，拥吻……”
　　想来想去，居然是自己陷入了美好的梦境里，难以自拔。
　　铃有些尴尬，听着戈薇这么说，好像又是一番奇怪的风俗。
　　这两天听佩兰说过几次婚礼的大概过程，比戈薇所说的繁琐得多了。
　　杀生丸大人终于要娶她了。
　　那日，泽兰奉仙姬的命令，来梦宫为铃梳妆打扮。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华丽的嫁衣穿在身上，她今日，就要和杀生丸成亲。
　　绝凌泽兰那类人，对于铃也没有过多而偏见，反倒是戈薇，经常让他们过分恐惧。
　　譬如现在，泽兰一遍为铃梳妆，一遍细细观察着身边看着书的戈薇。
　　铃说想要让戈薇陪着她走入大殿，毕竟同为人类，身上还是留着同是人类的血液，戈薇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换上淡粉色的和服，衬托着红妆的铃，戈薇微微一笑，抹了抹胭脂，容颜焕发光彩。
　　佩兰一遍替她梳理头发，一遍看着不远处不停朝她这边望过来的泽兰。
　　苦笑，想泽兰也是太过于敏感了。
　　今日，有杀生丸在，有凌月仙姬在，又有众多的妖师法师在，她日暮戈薇纵然有再大的本领，也难以发挥。
　　*
　　“殿下，已经都装点好了，就等着吉时到了。”半跪在杀生丸面前，绝凌面无表情。
　　今日杀生丸穿上的一身婚服，脱去了平日冷清的模样，面色上也柔和了几分。
　　从早上到现在，他也一直在发呆。
　　不知道在想什么，亦或者是什么都没有想。
　　不会，不会有错的。
　　铃跟着他已经很多年了，也是在遇到了铃以后，他才开始了解人类，才真正的会使用天生牙。
　　这且，都是命运。
　　他不可否认，对于人类的了解，他只停留在铃这里，所以……铃对他感到担心，他也就明白了人类的担心，铃觉的害怕，他便明白了何为人类的害怕，铃高兴，他才知道人类的高兴……
　　然后，铃说她爱他。
　　所以他的心情，或许也是人类所说的爱。
　　“殿下。”
　　杀生丸见绝凌没有离开的意思，没有过分的追究。
　　看着杀生丸不同于往日的样子，绝凌心中一沉，“殿下，你可高兴？”
　　瞥了一眼绝凌，杀生丸收敛了方才片刻的失神。
　　“恩。”
　　又有什么不高兴的？这事情……
　　“那……”见杀生丸难得的回答了他这种无聊的问题，心情确实大好，绝凌低头，欲言又止的模样，悄悄抬起头见杀生丸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小心翼翼开口，“绝凌可以送戈薇大人回枫之村，这样殿下大可放心。”
　　轻敲着桌子的动作停止了，杀生丸身子微微一震，之间微微泛凉。
　　没有理会绝凌的话语，只是突然想起这确实是戈薇很久之前所说的一个要求。
　　今时今日，怕是再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了吧。
　　缄默，杀生丸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门外，侍从喊了一声吉时已到，杀生丸便转身出了门。
　　至始至终，没有再看绝凌一眼。
　　目送着杀生丸远去的背影，绝凌深深一叹息，目光深远，喃喃。
　　“殿下啊……夫人真是一语误认了！”
　　*
　　这场婚礼很盛大。
　　杀生丸站在大殿等待着白犬送铃过来。
　　身后，坐着的仙姬一脸玩味，看着杀生丸严肃又温柔的侧脸，轻笑，“杀生丸，你怎么心中突然又忧虑起来了？”
　　双手握拳，杀生丸没有理会仙姬的调侃，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远处，已经听到了白犬的呼啸声。再片刻，殿门打开，只听得一声“新娘到了。”杀生丸才抬起头了。
　　面前的可人儿，正被人搀扶着，一步一步，缓缓地向他走来，他伸手，准备接过新娘，抬头才发现身侧的人竟是戈薇。
　　微微一愣，戈薇朝她一笑，樱唇微起，轻轻说了声“恭喜”，就松开了扶着铃的手。
　　一袭盛装，让杀生丸晃了神。
　　铃看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来，当停下脚步的时候，她就知道，杀生丸正站在她的面前。
　　心中喜悦，笑弯了眼。
　　“铃。”
　　杀生丸声音轻轻，眸光却越过她。
　　“很漂亮。”
　　铃羞红了脸，笑意更深。
　　杀生丸牵过她的手，一同走向了正殿中心。
　　退回的戈薇有些怔怔，看着杀生丸方才一副认真的模样，不明所以。
　　很漂亮？很漂亮是个什么意思？她能够从方才杀生丸明亮的眼眸中看见她的倒影，她甚至还能微微看出杀生丸看到她时候表情的片刻呆愣。
　　只是……杀生丸还有这心思，抽空出来夸奖她两句，也着实不容易。
　　无奈一笑，看着一切欢欢喜喜，拜堂礼成，送入洞房。
　　夜晚春宵，芙蓉帐暖。
　　今日的梦宫更加冷清。戈薇趴在床上，听着门外的敲锣打鼓声越来越小，心中也开始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够回家。
　　“啊，等回去了，一定找一个男朋友！”心中无限懊恼，想到这回事儿，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某个人，已经当年他狂傲的笑容。
　　不过，也只能是过去了。青春年少时期有他的相伴，曾经并肩作战而后相爱过，纵然有遗憾，也不曾后悔。
　　只是，谢谢你在我青葱岁月里，陪伴我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