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复仇记》雍龍

266、固执杀手

　　太阳初升，晨雾弥漫，河面波光粼粼。莲儿带领的舰队从陈韦边境驶回，它们排列整齐，船身宽大，船头高耸，犹如巨兽般威武。为首的大船开道，一连十几艘，一路停在了西京城郊的河道边。莲儿威风凛凛地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威严地扫视着面前的一切，颇有女主之风。
　　知道是未来准皇后凯旋归来，众臣纷纷夹道相迎。其中，自然少不了郑仁大学士的身影。他带着唯一的儿子、安乐侯郑通，毕恭毕敬地准备迎接莲儿的归来。
　　可就在莲儿一行人走近之时，郑通看见了被押送回国的“叛臣之后”、唯一的俘虏的脸，那沉鱼落雁的面孔，赫然是他日思夜梦的曾经投奔过郑府的他的姨外甥女王春华！
　　他倒吸一口凉气，呆若木鸡。如今的她，已是作为一个敌国俘虏的身份，衣衫不整，灰头土脸，发髻凌乱，满脸忧色，比当时来投奔的时候更加凄惨。
　　他不由得揪起了一颗心：杨启光和莲儿会如何对待敌国俘虏？我现在又该做些什么？
　　陈国那一头，不知过去了多久，李志带着几艘船队终于辗转来到孤山。由于国难当头，涝灾告急，他本就忙着率军疏散百姓，再加上战乱时刻消息滞后，来到此处时，已经又过去多日了。
　　来到山顶，只见眼前一片血流成河，几十上百具尸体堆积在山头，惨不忍睹。李志大惊失色，这才知是周兵来袭。
　　他忙命人将尸体一一搜寻、对应，可这漫山遍野的尸体中，他找到了陈王的尸首，找到了其他所有人的，却硬是没有找到王春华与赵铎的，就连他们的一点痕迹也没发现，这两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但他想了想，这两个人又不会凭空失踪，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周国所俘虏，落回莲儿手上。回想起王春华与他说过的“妖女”以前的故事，李志心生胆寒：这一回，只怕王春华凶多吉少。
　　捏着怀中王春华临别时留给他的绢子，他一颗心揪了起来。
　　西京，那间普通的城郊四合院。
　　那群杀手大汉们为阿富阿贵处理着伤口的换药和包扎。经历这些时日，他们的伤势已比前几日有所恢复，但也够他们受的。前几日在山头两人惨叫连连，还有一半是为了分散莲儿的注意装的，现在却是真的疼。
　　俩人痛得咬牙切齿，“你这家伙，算你命大，全都给你算准了，她对我们动手了。”
　　杨启志望着二人惨叫的样子，不说话。
　　“哼，你那些‘胡说八道’，不会是真的吧！”俩人愤愤道。
　　“这不重要。” 杨启志耸耸肩。“重要的是你们已经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阿贵道：“万一我们当时根本不信你的胡说八道，你岂不早就命丧窑炉了？”
　　阿富也道：“万一当初莲儿亲眼看着我们杀了你，你不也死定了？”
　　“不会的，我话太多了，她听不下去的。”杨启志似乎很自信。
　　两人不服气，对视一眼，又道：“那她万一根本不出面，就派我俩把你杀了，你不还是死定了？”
　　杨启志还是摇头：“如果你们杀的是别人，她会放心地交给你们，但唯独是我，她不会放心。”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两人不服气。
　　“因为我了解她。”
　　两人无话可说，不约而同地苦笑：“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那我跟你们呢？”杨启志忽然话锋一转。
　　“什么？”二人一愣。
　　“你们不觉得你们跟着我，比跟着杨启光更适合吗？”
　　两人瞪起眼睛，“你不要以为救了我们一命，我们就会听你的，我们的主子永远是皇上，你再这样挑拨离间，我们立马结果了你。”说罢，拔起腰中佩剑，似乎立马就要“结果”了他。
　　“二位大哥请息怒……”面前架着两把明晃晃的剑，杨启志嘴上道歉，脸上却淡定无比，“且听我说两句最后的‘遗言’再杀我不迟。”
　　“什么？”二人一愣，狐疑地对视一眼。
　　“她这一次杀不成你们，下一次会用更加隐蔽难防的手段，或是先下手为强，离间你们和杨启光。你们以后岂不是要成天活在担惊受怕里？”
　　二人又互相看了看，心里有点发毛，将剑收回剑鞘。
　　杨启志反问：“你们这样担惊受怕，根源在莲儿吗？”
　　“不是她还是谁！”
　　“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不说女人，就说是位高权重的臣子，他又有多大的本事能左右皇帝的想法？如果杨启光不介意我的存在，那莲儿又有什么必要害你们？”
　　“皇上怎么可能不介意……”
　　“所以我说我更适合当皇上啊。”杨启志一本正经地分析，“你们看啊，我连她身为人妻都不介意，甚至还挺喜欢，如果让我当了皇上，那她杀你们的动机，岂不是直接消灭在源头？到那时候，你们高枕无忧，她也高枕无忧，我也高枕无忧，简直是皆大欢喜。”
　　两人愣了愣，面面相觑，竟无话可说。
　　“嘴巴是你能说，但别指望说服我们做背叛皇上的事。”
　　“皇上是个好人，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背叛他。”
　　“虽然这次你救了我们，但我们的‘交易’也仅限于你帮我们扳倒华亭郡主。”
　　“皇上一直待我们不错，错的只是华亭郡主，希望你不要让我们为难……”
　　“他待你们不错，可他待这个天下也不错吗？”杨启志反问：“他适合当你们的主子，可他适合当这个皇帝吗？”
　　两人瞪着他，“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种话你也敢说。”
　　“扪心自问，你们觉得他适合当这个皇帝吗？”杨启志忍不住道，“决堤之后，依据决口走势，先前黄河流经的中原地区马上就要面临旱灾和蝗灾，老百姓什么都没有了，苛捐杂税却还是一分不少，对于这一点，杨启光可有任何的相关政令发布？流民安置的问题他考虑过吗？堤坝修复的问题他考虑过吗？天灾人祸之下，中原势必爆发大规模动乱，那时他要如何收场？！”
　　“啊这……”二人面面相觑。
　　杨启志有些激动，“我不是在为我舅父心疼什么。你们也知道，他和一千名士兵在岭南一处卫所被炸了。我只是担心岭南的暴动、起义又会开始萌生。而且依‘四国同盟会’的风格，接下去应该就不止满足于散播消息这种‘思想入侵’了，估计下一步就是要把布政司、按察司都炸了。朝廷须得从别处派兵，现在弊端已经暴露出来了——屯田士兵、军屯收成一天比一天少，上交赋粮却不减少，导致逃兵一日比一日多，然而士卒逃亡后，军官还可以吃逃亡士卒的空额。恶性循环，无可破解。岭南失守，危在旦夕。”
　　二人眨巴着眼睛，似乎没太听懂，“可是你说的这些，跟我们两个又有何干呢？”
　　杨启志正说到气头上，却被面前这两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家伙给噎住了。像一盆冷水浇下来，他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面前的两个人只不过是杨启光的两个奴仆，跟他们说这些有的没的，纯属浪费口舌。
　　“行……”他认输了，语气软下来，换了个角度，“那你们还记得我说过吗，有个法子，可以既不得罪杨启光，又能消灭柳如莲？”
　　“是什么？”两人坐直了身子，竖起了耳朵。
　　“既然她的特点是‘滴水之仇，涌泉相报’，那么，如果你们能好好利用，这也将成为她唯一的弱点。”
　　“此话怎讲？”
　　“这次陈国之行，她能在不背叛皇上的情况下偷袭你们，你们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对她设计一场偷袭吗？”
　　二人挠了挠脑袋，“可是这次陈国之行，是为了要追杀赵铎和王春华。这种机会，又不是每天都有的。”
　　“只要她还有仇人，引蛇出洞就不是难事。”
　　二人犯了难：“可是……好像现在没什么她需要特地去追杀的人了。”
　　“没有仇人，难道你们不能给她制造一个仇人吗？她这样睚眦必报的人，想给她制造一个仇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二人眨巴着眼睛，面面相觑。

　　“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出自罗隐《西施》，旨在反驳“红颜祸水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