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浅灯深》语盈

32、是非

　　苏承的声音响起，毫无起伏的语调，“本无意唐突姑娘，却不料举止失度……在下……”

　　“不不不不不!”我忙抬起头剧烈摇晃，急声严词道，“我们鲛人一族比较不拘小节，你真的不用娶我，真的!”

　　苏承闻言怔一怔，默然片刻，欲言又止。

　　我是个挺善解人意的姑娘，深谙想说却不能说的痛苦，明白苏承这种深受封建礼教束缚之人的心态，想着总得给人自由表达的机会不是?因而道，“若是你真的有些想法，姑且说上一说也未尝不可。”

　　苏承瞧了我许久，表情有些微古怪，而后淡淡道，“却也非为什么要紧事，不过适才在下想说的是——‘本无意唐突姑娘，却不料举止失度，令姑娘生了误会，在下虽不才，却还是知晓非礼勿视，故而，承不曾瞧见什么不该瞧的，姑娘不必介怀。’，却不料姑娘突然打断，又有了那样莫名一番言论，倒教在下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隐约有些脸热，内心羞愤欲死，觉得这苏承也着实忒实诚了些，我不要面子的啊！

　　我清一清喉咙，兀自强作淡定，学了话本温润公子的模样眯一眯眼，微微笑，自觉端的是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说，“呵呵……那啥苏公子啊，你……看今天天气真好，瞧这晴空万里月朗星疏的……哈哈……”

　　苏承唇角隐约抽了抽，抬手搭在额上，极目远眺，须臾收回目光，却开始静静瞧着我出神。我被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紧了紧外袍，始觉此刻身上穿着的正是苏承的衣衫……

　　我思量了下，觉得苏承不能这么小气，他此番定然不是要我脱下衣服还他的意思，否则就太禽兽了——总不能让我一姑娘家家的什么都不穿便在青天白日之下招摇不是!

　　苏承忽而移了目光，唇畔噙抹笑意，“冒昧一问，不知姑娘此后有何打算？”似是觉出有些不妥，他顿一顿温声解释道，“方才姑娘昏迷时在下同家中下属联络上了，他们约摸快寻了来，也便在这一时半刻，故此，在下……”

　　“等一下!”我被他什么姑娘在下的弄得脑仁疼，先时读话本时并不十分觉得这种文绉绉的称谓有何不妥，现下到了自己身上方知是何等的别扭!碧幽海素无贫贱等级之分，故而平日大家说话都比较随便，我自幼长在那里，随便习惯了，却是不大喜欢和苟同这种拘谨——明明可以很轻松愉快，何必要搞得这么累!

　　于是，我打断苏承道，“我们也算是认得了，故而你以后就不要姑娘姑娘的叫了，怪生疏的，若你不嫌弃，便依了我朋友们的叫法，唤我一声阿凝吧！”

　　苏承倒是从善如流，当即含笑唤了声“阿凝”。

　　“嗯嗯，你说。”

　　“却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不知可愿赏脸……让我回报一下救命之恩，略尽尽地主之谊。”

　　我抬头看向苏承，但见少年逆光而立，虽只着中衣，却依旧是那般风华卓然。风起，发丝轻扬，莞尔微笑，直如陌上如玉的无双少年。举手投足之间风流蕴藉，同夙未恍惚有些相似，细看之下却又大不相同。

　　我偏头想了想，据夙未给我的期限还有一个多月，索性无处可去，因而笑道，“其实你不必这样客气的，原本救你只是举手之劳，当然若你不怕麻烦，愿意稍稍尽尽地主之谊的话，我亦是不会拒绝的。”

　　少年笑了，黑眸温煦，仿佛日光都教他融入了眼中，“如阿凝这般佳人，怎么可能是麻烦”

　　闻他言语，我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加之刚刚褪去尾巴，不免有些新奇，于是裹紧苏承的外袍，试着想要起身。无奈双腿一阵虚软，竟是半点气力也无。

　　苏承见状忙扶住我，语气终是有了些许担忧歉疚，“阿凝，你这般无碍吧是不是因为……云归……才……”

　　“自然不是，刚刚褪尾的鲛人都不是立时便能走路的，方才是我心急了些。至于云归……那不过是一种镇痛的药罢了，于褪尾却是无甚益处。”我冲他笑笑，解释道。却在忽而之间，生了几分玩笑心思，我道，“若然我真的不良于行了，你当如何？”

　　苏承闻言，沉默片刻，“我……”

　　“属下等救驾来迟，望君上恕罪。”不知何时苏承身后多了十数人，纷纷单膝跪地，齐声请罪，却不期然打断了苏承未尽的话语。

　　苏承回首，却似换了个人般，带着一种凛冽而不可违抗的睥睨气质，他缓声，却是温和的语调，“尔等皆为孤最信任之人，的确护驾不利，然则究其缘故，却终是孤部署不力所致，此事且暂搁下，都平身吧。”

　　“谢君上。”

　　为首的男子一身湛蓝锦衣，很是英俊的眉眼，给人一种格外成熟稳重的样子。他复又躬了身，“君上宽宏，到底是谢端不才，才会让刺客有机可乘，待战事一了，属下定会……”

　　苏承截了他的言语，“端，我们自幼一同长大，你的为人没有人比孤更清楚，此事休要再提。至于刺客之事……”苏承面上忽而浮出抹奇异的笑来，“果然不出孤之所料，君御没死，如此也好……如今他送孤的，来日孤必会悉数奉还。”

　　“君御?!”我惊愕，“莫不是那个祁宣帝君御!”

　　苏承颔首，毫不避讳，“正是。”他看了我一眼，墨眸深沉幽微，“阿凝竟是知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