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浅灯深》语盈

25、故人

　　“住手!”

　　我和成璋，异口同声。

　　闻言，我不免有些纳闷，须知成璋此来的目的便是杀了夕雾。也就是说，只要夕雾死了，他就没啥事了，故而，我不清楚他在那儿瞎叫唤个什么劲儿。

　　成璋讪讪的，笑得挺尴尬，对涂山珏摆摆手，“呵呵……习惯了……你继续你继续，当我什么都没说。”

　　涂山珏稍稍卸了力，分神看了我一眼，“阿凝，此事你——”

　　一语未了，变故已生。

　　兔起鹘落，一切发生的太快，我甚至未尝看清。只知涂山珏分神间，一枚飞镖从他手侧掠过，然后，夕雾就挣开了桎梏。

　　那枚飞镖，很快很准，时机把握恰到好处，只一点不好，便是——有些后继无力!

　　如玉温润的嗓音响起，间或伴着几声咳嗽，“救人心切，无意冒犯阁下……咳咳……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门忽而自内里打开，一个青衣修竹般的男子缓缓步出。如今正当酷暑节气，男子却似畏寒般紧紧裹着一张厚厚的披风，俊逸的面上呈病态的苍白色，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浅浅漾出抹笑意，竟是缥缈到可以立时坐地成仙了。

　　与此同时，涂山珏不动声色地移了步子，却是分毫不差将我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对此，我表示很无奈，真的……很无奈……

　　“公子，您怎么出来了!外面风重，您的身子若是……属下便万死亦难辞其咎!”夕雾急声道，嗓音嘶哑。

　　男子语气温柔而绝情，他温声对夕雾道，“你且退下，莫要添乱……咳咳……我的生死，与旁人又有何干?”

　　涂山珏冷眼旁观，须臾冷笑一声，道，“夜陌……没想到你也在这儿，也是……未料夕雾便是落苏，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呵呵……”

　　“阁下莫不是风过中人?咳咳……陛下总算是要对……咳咳……在下动手了么?”那个唤做夜陌的男子微微笑道。

　　“呵……”涂山珏极是不屑的哼了声，“我不是君御的人，对你动手却是不错。夜陌，承宁皇后当年待你不薄，你也真下得去手，难为她至死都没有料到，清高孤傲如夜相，也会使那样的下作手段。”

　　夜陌敛了笑意，面色忽而惨白，他闭上眼，墨眉若蹙，低声道，“的确……是我……咳……对她不住。”

　　“既如此，那你，可曾悔过?”涂山珏沉声问。

　　“不曾。一丝一毫也不曾。”夜陌睁开眼，眸光锐利如剑，却又化着些浓厚而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咳咳……她是很无辜，可是，不得不死。”

　　涂山珏的折扇不知何时跃入手中，扇骨顶端锋利如刃，泛着幽幽寒光，他目光狠厉，化扇为剑，直取夜陌咽喉。

　　夜陌淡然而立，波澜不惊纹丝不动，只轻轻阖了眼，让我有些摸不准他到底是成竹在胸有把握避开，还是单纯的……不想活了……

　　事实证明，是后者，他真的……不想活了……

　　两个当事人都不是可以用常理来揣度的，他们很淡定很……融洽——假若……涂山珏手中那把正比在夜陌颈上的剑可以忽略不计的话……倒是围观群众纷纷炸锅了——

　　“公子——不要——!”夕雾尖声叫道，满面惊骇。

　　“住手!”我和成璋，再次异口同声，虽然不大清楚状况，但是想来死人总不是件什么好事。

　　夙未也难道开了尊口，冷冷喝道，“涂山公子。”

　　与此同时，夜陌忽而睁开眼，眸子似融了满天星光，璀璨到刺目，他面上的表情崩开，看着我，目光有些狂乱和不可置信。末了，却是闭一闭眼，低声自嘲，“定然又是出了幻觉，看来我真的是命不久矣了，否则，怎么会无端一而再听到你的声音……还看到了你的虚影……阿凝……你说对不对？”

　　夜陌语毕，竟是一口鲜血喷出，昏了过去，夕雾见状，口中呼着公子，连忙飞身上前扶住。

　　我心下一惊，不由暗忖刚刚那个阿凝，说的……应该……不是……我吧!?我又不认识他……

　　夕雾却湿了眼眶，幽幽怨怨的看着我，哽咽道，“公子……你何苦……”

　　涂山珏撤了剑，仰天笑得凄绝，他擦擦眼泪，道，“夙未，你说得对!他活着未必不痛苦……哈哈哈！昔年战神沦落成一个废人，却还要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哈哈哈!还真是……痛快呢!比一剑杀了他痛快多了！如若可以，我真心希望他能活到洪荒尽头，带着愧疚，日复一日!”

　　夙未没有理会他，上前两步搭上夜陌的寸口，夕雾一脸防备地看着夙未，却未曾阻止他的动作。

　　“喜伤心，思伤脾，悲忧伤肺，心合脉，肺藏魄……五脏六腑，筋脉经络，魂神意魄志，竟无一处是完好的，身为医者，想必姑娘也是回天乏术了吧？”夙未垂目淡声道。

　　夕雾黯然，继而含了丝期盼，“公子……这位公子，您一定可以医好他吧？若是可以，夕雾做什么都愿意!”

　　夙未却摇摇头，他说，“不，我并不能。他已然没了生念，药石枉医。”

　　“怎么会?”夕雾急道，“既然娘娘……公子他……便有了活下去的信念!医者仁心，公子既有法子，夕雾请您勉力一试!”

　　夙未放了手，微微笑道，“且不说我是真的无能为力。夕雾姑娘，若是我先前差点杀了你家公子，如今负重伤被你撞见，姑娘可会发大慈恻隐之心，出手相助?”

　　夕雾默然，眼中的光芒却是完全黯淡了，她小心翼翼扶起夜陌，送他回了房。

　　我犹豫了下，抬步走到夙未身侧，好奇，“你方才替夜陌诊脉不是单纯的为了要刺激夕雾吧？你之前认得她?她得罪你了？”

　　我以为夙未会否认，却不想他竟格外坦然的承认了!很难想象如夙未般清雅如仙的人，也会用这种幼稚的把戏!

　　夙未淡淡道，“很奇怪么?阿凝，我并非神，也会有喜怒哀乐，也会计较一些东西。更何况，夜陌和夕雾身上，背着的，是我心上人的性命!”

　　我看着夙未的侧颜，忽而有些疲惫，心下没来由一阵酸涩，苦笑。我想，夙未的心上人，那个他一直默默护着的女子，定然很美很美吧？

　　成璋默默扯了扯我的衣袖，“洛凝姐姐，我们不是来杀人的么?怎么如今竟成了……这个样子?”

　　我抬手指一指房门，“呐……夕雾就在里面，你去吧!”

　　成璋定定看了我片刻，忽然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洛凝姐姐，你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还有……你脸怎么这么白啊！”

　　我连忙回过神，却见涂山珏和夙未齐齐看了过来，不由有些窘迫，推了推成璋，“我……我脸一直很白的好不好？快走快走，你不杀人了?”

　　说话间，夕雾却已然从室内走出，她看着我，忽而笑了，“娘……不……洛姑娘，你想要我性命对不对？我可以给你，只要……姑娘能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