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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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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庆晚会办得很成功,以寻的表现一如既往得好,连续主持过很多场大小节目后,以寻早已轻车熟路了,可惜,他却从来没有看过她在舞台上的样子。
她还记得第一次主持,那是新闻学院的迎新晚会。当时已经是大一下学期期末考后,这是西联大学的惯例,大一结束再举办迎新晚会。
是他鼓励她去报名主持人,她没想到最后自己竟然被选上了。
6月末的盛夏,她在笠阳家里拉着他帮自己串词,他还教她如何抑扬顿挫,教她优雅地走路,教她把台下的人当做木头那样就不会紧张。
他答应了,他一定会来看她主持的晚会,可他却没有来,几天后等来的却是分手的消息。
如果他知道,她现在站在舞台上是多么自信美丽、举止大方、幽默风趣,他一定会说:看吧,我说你能行的,你不信自己,也应该信我。
是呀,即使她不信自己足够值得他的爱,那她也应该信他是深爱她的。
晚会结束后,她在后台卸了妆换了衣服,她看了看手表,8点了,一天没吃东西,倒真是有些饿了。
“亲爱的,给”小迪把一个小餐盘放到梳妆台上,“饿了吧,我帮你拿了你最爱吃的提拉米苏,不够去对面拿哦,还有很多。”
“你从哪冒出来的,你来的太及时了,我一天没吃东西了,饿死了。”说着以寻伸手去拿餐盘的蛋糕。
“我和班长他们去喝酒唱K了,你去吗?”
“以寻学姐,院长找你,在对面宴会厅。”一个学妹跑来传话。
“算了,你又被扣留了,看来徐老头又要开启他的炫弟子模式喽。”小迪撇着嘴说。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以寻回学妹的话。
“那我先走了,他们还在等我呢。你自己去吃点儿东西,然后早点儿回家,不要乱跑,更不要触景伤情哦。”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赶快去吧。”
“再见”
“再见”
以寻吃完提拉米苏,又补了一个淡妆,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她深呼一口气,走到对面的宴会厅。
她远远看到院长正和校长还有另外几位校领导说话,她看了看桌上的自助餐,还是先吃东西吧,反正现在也不方便去打扰院长。
她拿了一个盘子,放了三块蛋糕,又倒了一杯果汁,吃完之后,她又到水果区在盘子里装了几块切好的哈密瓜和火龙果,她正吃的起劲,没注意领导大队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
“以寻呀,我半天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里偷吃呢。”是徐老头的声音。
以寻吓了一跳,放下盘子回过头来。
她眼前黑压压的围了一圈,全是黑西装。
“天啦,今天是要怎样?怎么领导们都过来了?”以寻心里想着,“这下想躲都不知道要躲到哪里去了。”
她放下盘子,露出标准的出镜时的笑容,和领导们一一打招呼“梁校长好、李校长好、刘书记好、徐老,各位老师好”还有几位不认识的也统一叫老师吧。
“这就是今晚的主持人,林以寻,16届去年毕业的,她就是我们新闻学院试点的四年完成六年课程本硕连读的第一批学生,成绩很优秀,第一名,现在也在千浪就职,刚刚评选过的全国十大优秀青年记者她也占了其中一个”徐院长骄傲地对他们说。
“看来徐老头又要开启他的炫弟子模式喽。”以寻想到小迪的话,看来小迪才是最了解徐老头的人。
“后生可畏呀”
“真是后生可畏”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夸赞,徐老头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欣慰的笑着。
以寻看着这个自己敬重的老师,这个不苟言笑的被业界神话了的人,这副俗气的样子,倒是有些感动,她仿佛看到当她取得好成绩时她的奶奶在大街上神采飞扬地给她的老伙伴们讲诉自己孙女的得意事迹的情景。
“哪里哪里,还是老师们教的好。”以寻谦虚地说,她偷偷瞄了徐老头一眼,徐老头脸上已经乐出了花。
“林记者,你还记得我吗?”
“杨教授,您也来了”以寻连忙打招呼,“我上次见您的时候,您腿脚不太方便,现在好些了吗?”
“难为你还记得,现在好多了。”杨老举了举手里的拐杖,感叹道“老了,行动不方便了。”
“以寻何时还认识了我们闭关不问俗世的杨老师呀?”徐老头打趣。
“去年我刚毕业时,有一次做节目有幸采访了杨老师。”
“是呀是呀,那个时候我风湿复发,还是麻烦以寻带我去医院看的病,徐老师呀,你们学院这个学生真是叫人越看越喜欢。”
“不麻烦不麻烦,还得谢谢杨老您愿意出山呢!”以寻笑着说。
“你去年找我时,你说你是我的学生笠阳的朋友,你还记得吗?”
是呀,那次做节目差一点开了天窗,好在她灵机一动想到杨老,只是杨老虽然德高望重但是并不好请,所以,她只好打着笠阳的旗号,这样才见到了杨老先生一面。
“记得记得”或许正因为笠阳的关系,她觉得自己和杨老有一种亲密的联系,虽然照顾老师是分内之事,但那次她极其上心地帮忙照顾杨老多半也是因为笠阳吧,他不在,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帮他照顾好他的老师。
“笠阳今天也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以寻惊呆了,她屏住呼吸,认真听杨老的话,生怕听错了一个字。
“他去车里帮我拿外套了,一会儿就过来,他最近刚回国,今天若不是刚好他来小院看我,我就不来了,人老了,腿脚不方便。”
“杨老说的笠阳,就是设计咱们的水上图书馆的那个青年人吧?”梁校长问到。
“对,是他。”
“那杨老可要好好给我们介绍介绍呀”
以寻已经听不清楚他们的话了,她觉得自己仿佛被抛进茫茫无边的荒野里,她心乱如麻,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他……
以寻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他就已经迈着长腿走了过来,以寻低着头躲避着,她不敢看他,那张能摄取她七魂六魄的脸一定会令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
她听到他和他们寒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还是那么好听,按照现在的一个流行词来说,叫“低音炮”。
她想起,有次她偷懒,让他替她播音的事情,那次的主题是夏天,她写的稿子选取了艾米丽迪金森的诗《请允许我成为你的夏季》,他分别用英语和汉语朗读,并读了一堆她写的非常矫情的解说词。
Summer for Thee,Grant I May Be
by Emily Dickinson
Summer for thee,grant I may be
When summer days are flown!
Thy music still,when Whippoorwill
And Oriole--done!
For thee to bloom,I'll skip the tomb
And row my blossoms over!
Pray gather me -Anemone-
Thy flower-forevermore!
请允许我成为你的夏季
请允许我成为你的夏季,
当夏季的光阴已然流逝!
请允许我成为你的音乐,
当夜莺与金莺收敛了歌喉!
请允许我为你绽放,我将穿越墓地,
四处传播我的花朵!
请把我采摘吧--银莲花--
你的花朵--将为你盛开,直至永远!
她事先用电脑软件录好,到播音时再放出来。
他说她胡闹,会丢饭碗,但结果如她预料的,那一期效果很好,取得了有史以来那个节目的最高收听率。
以寻兴奋地把听众留言拿给他看。
“你看这条:今晚的主播声音真好听,又温柔又有磁性。”
“还有这条:这声音绝对是一个顶级大帅哥呀。”
“这个这个:如果这样的声音每天跟我说话,那我要幸福死了。”
“哈哈,还有一个你绝对想听的:今晚主播谁呀,求爆照,想嫁!”
“喂喂喂!你看嘛!好多求嫁的喔”以寻拿着平板举到他面前,兴高采烈地调侃他。
而他却继续无动于衷地画着自己的图纸,不缓不慢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每天伺候一个就够了,这么多,我得累死。”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在那之后,不论她再怎么央求,他誓死不再帮她录音了。
她曾经听着他读梭罗的《瓦尔登湖》入睡,那个声音让人那么安心,如今,它又在耳边响起,却再也不是说给她的了。
“以寻”
“啊?”
她被拉回现实。
“是不是太累了?你看天也不早了,你跟笠阳也很久没见了,你们年轻人去叙叙旧吧”,杨老又转头对笠阳说:“我一会儿跟马老师的车回去,你不用去送我了,你把以寻送回去”。
以寻不知道自己是否回应了什么,当她彻底缓过来时已经跟随大部队走到了大楼外,大家都走了,只剩下她和笠阳两个人,站在路灯下。
“以寻,你好吗?”
你好吗?这就是你要和我说的话吗?以寻有些生气,“我很好,谢谢”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冷漠平淡,她想让他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来,他们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我……我的车在那边”他指着景观大道的方向说,“走,我送你回家。”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
“杨老师交代我送你回家,如果不看到你安全到家,我怎么交代呀?”
“所以,送我回家是老师布置的一项作业,一个任务喽?”她故意挖苦他。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他难堪的样子,以寻瞬间心软了,“走吧。”
她跟着他来到他的车前,他给她打开车门,她爬上去,一切就像以前一样,他还是那么绅士。
还是那辆车,还是那个熟悉的座位,她看到车子的后视镜上挂着那两只乌龟玩偶,那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祝你长命百岁”。
“像王八一样?”他嫌弃地说。
他就是这样,和熟悉了的人一点口德都不留的。
“你现在怎么这么毒舌?!你看它们多可爱,你还嫌弃他们,这可是我跑了一天才选到的。”以寻佯装生气。
“好了好了,你送的,我都喜欢,好不好?”他赶忙哄她。
“这还差不多。”以寻翻了一个白眼。
既然分手了,为什么还要挂着。以寻真想一把把两个玩偶扯下来。
车子在路上走着,很慢,虽然以前笠阳开车也很小心,但现在的他仿佛是有意这样做,就像这台车子不是在路上走,而是在冰上走。
以寻不知的是,开车载林以寻对现在的他是一件多么具有挑战性的事,他心里的阴影在遇到她时突然被放大,大到他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任何差错。
“停车”笠阳跟随她的指令将车子靠在了路边。
“怎么了?”
“你下车,我来开。”
“啊?”
“要你开,天亮了我都回不了家。”
“哦。”他乖乖地让出了驾驶位。
本来学校离以寻家就不远,这下,她一踩油门,车子停到了雨前花园。
“再见。你可以去复命了。”以寻没有看他一眼,隔空喊了一声就大步走进了小区里。
留下的人颓然地靠在座椅上,满脸倦容,他打开天窗让冷风吹进来,整个人精神了一些,他抬头望着天空自言自语,“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片刻,他重新启动车子,消失在夜幕里。
以寻回到家冲到洗手台快速地洗了一把脸,她靠在洗手间的门上,等待着自己的心平复下来。
等稍稍平静一些,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下去,整个人无力地瘫在床上。
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我该怎么办?
以寻躺在床上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她知道,即使经过了这么多年,经过了这么多事情,现在的她还深深留恋着他,单单听到他的声音她就已经乱了心神。
她敲打着自己的头,她告诉自己,林以寻,他都不要你了,你怎能如此不争气,你应该大踏步地头也不回地走开才对啊。他一定不再爱你了,否则怎么会把你丢下这么多年都不管不顾,所以,你要放手啊。林以寻,为什么单单这件事你却偏偏不能控制自己了呢?
她闭上眼睛,她看到他向她走来,从逸夫楼前的梧桐树下,从天府广场的花坛下,从人海茫茫,从四面八方,一如当年,还是那个温瑞如玉的翩翩公子。
她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他的呢?
“平安夜我可以邀请你一起过吗?”她拒绝了。
“一起跨年吧。”她拒绝了。
她推说自己有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一份感情,一份如此真诚炽烈的感情。
2012年,自12月23日湖边夜谈后,他再也没有出现了。
她知道,似他这般有礼,是绝不会逆着她的心意多前进一步的。
再见吧,我们本就不是生在一个世界的,她在心里对他说了千万遍。
转眼春天来了,学校里开了很多漂亮的花,米白色的栀子、红艳的海棠、灼人的桃花、浪漫的樱花,还有很多其它不知名姓的花。
四月初,突然有一天,一个同学给以寻传话,“逸夫楼那边有人等你。”
当她跑下楼去时,她看到他在梧桐树下修长的身影,他正低着头专注地在手机上飞快地打字,春日的阳光把整个画面照得暖暖的,她停在原地欣赏着眼前的这幅风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说的就是现在吧!
他抬头看到她正在看着自己,他向她挥了挥手,小跑过来,“以寻”,他很兴奋。
“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要回英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临走前想来看看你。”
“恩……那……祝你一路顺风。”以寻笑着对他说,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失落感。
他们并排走上古木桥,向西南门走去。
“以寻,几个月不见,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他突然停下来转头对她说。
以寻换了新发型,彻底告别马尾编了一个简单的公主发,长长的头发披下来垂到腰间,显得甜美可爱。
“我只是换了一个发型而已。”以寻不好意思地说。
这时天突然变阴豆大的雨滴落下来,笠阳拉起以寻一路小跑,他们躲进西南门收发室的小屋檐下。
他用自己的风衣把她圈进怀里,她的头埋进他的胸膛,她听到他的心跳坚定有力,她感到自己的心脏以相同的节奏扑通扑通跳着。这一刻,以寻第一次懂了心心相印这个词。
不一会儿,他说,“我要走了,司机还在等我。”
说完,他一路小跑出了校门。以寻看到他匆匆忙忙地上了一辆黑色小汽车,车子载着他迅速地消失在以寻的视线里。
后来,他告诉她,那天他临时接到总部的电话,欧洲那边的一个大项目出了问题要他立即回去处理,他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司机在校门口不熄火地等他,他也是碰碰运气只希望能见她一面。
想来,便是这一面,让她动摇了。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没有那场地震,没有他飞回来看她,没有那一晚的种种……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在一起,那现在的以寻又会是在哪里,身边又是怎样的风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