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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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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旻杰的葬礼当天,天气终于放了晴,前几天的积雪也已经开始慢慢融化。李白以好友的身份和陆路一起前去吊唁,虽然贺旻杰因为前两年出柜的事情和他父母没少闹,可是上了年纪的贺父贺母,对于已经算是事业有成的儿子来说,老两口也渐渐看开了,喜欢男孩子女孩子,也不是父母能左右得了的。现在倒是对着李白也能笑着喊一声“小白”。
老两口站在灵堂一侧,看到李白和陆路等人拿着手里的白菊花走过来,心里更是难受的抹着眼泪,李白不知是出于对已故恋人父母的心疼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他将手里的白菊放在贺旻杰黑白的照片下方的正中央,抬头看见贺旻杰的照片对着他笑。李白也回了个微笑给他,垂下眼转过身就走到贺父贺母面前,几天时间,二老的头发似乎白了一片。
“阿姨,节哀顺变。”李白朝贺母鞠了个躬,又朝贺旻杰的爸爸点点头。
贺母一边小声抽泣一边拉着李白的手说:“你说这人怎么就突然没了啊,前几天不好好好地,怎么就白发人送黑发人,是造的什么孽啊”贺母的话刚说完,身边的几人也都红了眼眶,“我的儿啊!”
“阿姨您节哀。”李白将老人家拥在怀里,轻轻抚她的背。
李白的脸色也没比贺旻杰父母好到哪去。从手术结束,他一直请假窝在家里不出门,拉上窗帘,整天翻着自己以前和贺旻杰的合照还有录像,哭了笑,笑了哭,当李白接到陆路的电话说葬礼的时间已经定了的时候,已经是手术后的第五天了。挂掉电话,他翻箱倒柜找出了几年前因为参加同事婚礼和贺旻杰一起去买的西装,简单熨烫好挂在衣架上,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拍了拍脸,刮干净了胡子,就算如此,整个人看起来脸色也很难看,用陆路的话来说,就像刷了遍乳胶漆,白的吓人。
贺母泪眼婆娑的看着李白,“小白啊,我们还有小杰姐姐可以照应,你可…。”
“阿姨,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您不用太牵挂我。”
贺母知道以前对李白的态度多少都有点对不住,只是,儿子现在都死了,自然而然也就没有再怪罪李白把贺旻杰“带坏”了,接过李白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小杰他…走的时候不痛苦吧?”
李白摇摇头:“他是嘴角带着笑离开的,没有受苦。”李白想要扯出一个微笑给贺母,可是微笑没出来,眼泪倒是先一步决了堤。“阿姨,我去会客处帮帮忙。”李白说完欠身又给二老鞠了个躬便退出了灵堂。可能是因为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前来吊唁的人中还有不少是以前贺旻杰给看过病的病人。李白和陆路几人在会客处忙到太阳下了山才告辞回了家。
当晚李白从自己的公寓里收拾好了贺旻杰的东西送去了父母家里,相比较白天,二老的状态好了很多,临走前贺母顺道提了一句要回老家,李白想着要去送一送便问什么时候走,贺母拍拍他的肩膀说:“小杰他姐姐送我们回去,你工作忙就别折腾了,有时间回去看看我和他爸就好。”李白点点头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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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并不会因为某一个插曲而停止向前,当然对李白来说也是一样,院领导给批的假还有几天,李白便提前回了医院消了假,陆路问他怎么不多休息几天把状态调整一下,李白笑着回答说工作忙起来麻痹了神经就想不起老贺了。原本就是两点一线的生活现在好像更加单调了点,回公寓也少了一个人,李白一时间关于贺旻杰的所有习惯都改不过来,比如每天早上习惯冲两杯黑咖啡,比如泡面总是会打两个鸡蛋,再比如,开车总是习惯把包扔后座,因为那时候副驾驶坐着贺旻杰。总会慢慢习惯一个人,一切他都交给了时间,这道坎,他总会迈过去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距离李白给阮嘉沛心脏移植已经过去十天,这期间因为贺旻杰的葬礼和自己的假期,李白一直没顾得上问阮嘉沛的情况,检查什么的都交给了冷言。
这天一大早交班,李白换了白大褂刚坐下,正准备打开电脑查询病人的就医诊断明细,陆路一下就推门而入,
李白皱皱眉,他对于不敲门就直接推门进来这种事,是觉得特别没有礼貌,“这么着急赶着投胎去?”
“赶着投你家胎?”陆路当然不吃李白这一套,伸手把记录板递给他,说:“你看看这个。这几天的各项检测指数。”
李白挑挑眉接过,嘴角没有任何弧度的随口问了句,“谁的,还要你亲自帮我去查了送过来?”
陆路:“阮嘉沛的。这几天你不在,我有空就过去帮着看了下,你也知道我心外这门课在大学的时候学的就不是特别出色,也只能大概看个数值不偏差。”
李白点点头,翻开记录板,细细看着检测结果上的每一句话,“3级急性排斥反应。使用ATG了吗?”
“用了,底下给注明了,已经好多了,现在已经醒了。刚经过重症,冷言那边现在正在检查,我等会八点有个会诊,结果我给你放在这了,你等会过去看看把。”
“知道了。”李白合上记录板放在一边,顺嘴问了句:“新进来的实习生是不是下午到?”
“不太清楚,听副院长前两天开会说也就这两天。”陆路咬咬嘴唇,有些犹豫,“旻杰爸妈那边怎么样?”
李白:“还好,前阵子和我说了想回老家,估计过段时间就回去了。”李白说着话也不耽误手里做事,拿起一大早护士就放在自己桌上的那些已出院病人资料放进文件袋,好方便月底的时候开大会总结。
陆路:“我下午有个颅内肿瘤切除,结束的要是早就一起去看看吧。”
“再说吧,我先去ICU看眼,你去忙吧。”李白从笔筒里抽出来一只笔夹在胸口,顺手拿过放在一边的阮嘉沛的检查记录板和陆路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每个省的第一人民医院,不管是专家还是医疗水平都是那个省最好的,临近的城乡甚至临省的每天都会有慕名而来看病的,S省第一人名医院,当然也担得起第一的这个名头,不少科室的专家或者主治也都是全国有名的,当然也和国外的一些医院有着合作,所以每天来看病的也就相比较其他省的更多了点。S省医科大学,在全国范围内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医学类大学,毕业后的不少学生只要是想继续从事医生这个行业的,成绩优异的优先分配。
李白就是那种好学生,不仅仅是自己的主修心外科成绩好,其他科室成绩也都处于上游水平。从医科大学毕业以后主动放弃了国外几个知名大学的offer,被直接优先分配到了一院的心外科。
当然,凡是第一次听到他名字的人总会想到唐朝的大诗人,会觉得肯定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可是他对诗词歌赋是实打实的一窍不通,自己的本专业倒是谈得上还可以,不过要问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只是因为李爸爸特别黑,妈妈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白一点,千万别像爸爸,叫着顺口就给起了这么个名。
从毕业被分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年,年纪轻轻当上主治医生,不仅因为李白聪明,更多的是他比其他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吃了哪些苦,也就只有当事人自己猜清楚。当时他们那一届,同时进医院的还有陆路等其他几个人。对于李白已经三十岁的年纪,虽然算得上事业小有成,但是说起追求,倒也真的想不出来有什么了。现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这在贺旻杰离开以后,那些曾经憧憬过的生活也是离自己越来越远。
李白沉着脸刚走到ICU门口就看到冷言推门走出来,简单沟通了两句,朝透明玻璃里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人,李白总觉得好像因为阮嘉沛胸腔里的心脏是贺旻杰的,所以对他和对其他病人的感觉又不太一样,不,准确的说是很不一样。
冷言低声说道:“心电图,动脉压,中心静脉压等一切都正常,不过心率有些偏低,检查了三次都是80次每分。”
李白接过手写记录板,心率缓慢,循环血容量不足,切口有出血情况,李白用笔在记录板上画了一圈,说:“心脏起搏器要调整,跟进补充血浆和晶体溶液,补充血小板和纤维蛋白原。”
冷言:“嗯,知道了。对了,刚护士长通知说等会实习生由普外科金主任带过来,上面已经分配好了,我们心外科这边应该是一个,前两天开会听副院长的口气,想调你去急诊,你看看找时间和他谈谈,我们心外可少不了你。”冷言作为心外科的另一个主治,对李白的态度算不上太友好,原因不过是对方处处压着自己,论谁都不会太会用迎合的口吻说话,这么说起来,也只是客套客套罢了。
李白浅浅嗯了声:“实习生等回头带过来了再说。”抬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再观察两天,注意感染。如果没有排斥反应再发生,就转到特护病房,醒了以后开始慢慢增加坐起扶持那些恢复活动。”李白把手写板递给站在冷眼身后的当班护士,
“知道了。”
李白回办公室路上,顺道去了趟普通病房,看了看前段时间自己给动手术的几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几日不见,大爷大妈的恢复倒是都不错,见到李白也都是“小李医生小李医生”的叫着,还说都好久没见着他了。李白粗略检查了各项指标,笑着回答说家里有点事请了假,并嘱咐家属之后如果有突发情况,可以直接联系他了。几个家属对李白的态度到都是不错,客客气气的把李白送出了病房。
从普通病房出来,李白胳膊夹着病例和记录板,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捏着手机的右手隐隐作痛,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脑子里想的还是那个躺在ICU的人,他很担心,会不会出现更严重的排斥现象,会不会又有别的状况发生,自己在手术中有没有处理不当的地方,李白觉得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抬手推开办公室的门,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在桌上就走到窗户打开柜子拿出茶叶,抓了一大把丢进杯子,满是茶渍的瓷杯子看起来像是用了很久很久。冲了一杯浓茶后李白拽开椅子坐下,对着杯子吹了吹抿了一口,像是品尝什么佳酿一样,满是苦涩在口腔里久久没有咽下。
打开休眠的电脑,把刚刚查房的记录依次登记在相应的表格中,并把阮嘉沛和另外两个重症监护病人的资料单独拎出来建了一个新的Excel表格,李白用鼠标选中了阮嘉沛的名字,给调成了红色。简单整理好手头的东西还没几分钟就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抬头便看到有人走进来,
“我来给你送人了。”进来的是普外科主任,金泽,比李白年长几岁,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毕业。
李白套上笔盖礼貌的站起身,往金泽身后望了望,金泽识趣的侧了个身子,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可能因为外面太冷,鼻头被冻得微微发红,紧跟着金泽走了进来。
金泽:“这是心外科的主治医生,李白,也就是你以后的导师。”金泽朝着身后的男孩指了指李白,又道:“这是新来的实习医生,也是我们的学弟,以后李医生就要多多费心了。”
“好。”李白随手从身后的架子上的抽出一个文件夹递给眼前的男孩子,“这个是心外科目前住院患者的就诊信息,看一下。”
“好的。”男孩有些木讷的双手接过,并微微颔首以表感谢。
金泽:“人我给你带到了,等会还要去陆路那,对了,出国的那几个过阵子要回来了,到时候一块吃饭吧。”金泽拍拍李白的肩膀,对男孩笑笑转身就走出了办公室。
李白见门关上,指了指背靠墙的一张桌子,“你坐那。衣服一会去后勤那拿,你先熟悉一下科室环境。今天坐门诊的是冷言冷医生,刚我已经查过房了,一会你收拾一下去门诊找他,等下午下班之前查房的时候我再叫你。”
男孩点点头,“好的,谢谢李医生。”
另一边陆路的会诊持续了快三个小时,会诊也是和其他医院的几个神经外科的医生就一个棘手病例做治疗方法讨论,等出了会议室便是头疼欲裂,他不仅一次想问自己为什么当初要学神经学,自己都快给烦成神经病了,几个其他院的老医生对陆路的治方法表示质疑,虽然在此之前陆路曾成功的完成过,但是老家伙们眼中好像一定要按部就班,按照老方法才是最合适的。陆路从被质疑开始脸就黑了,最后主持会诊的医生问他的意见,他也说:“这个病人不在我们一院,出了任何情况,希望三院能担着,别到时候有问题又推卸责任”说完就站起身也没理其他人的眼光,自己先一步出了会议室。想到和这几个人打嘴炮争了半天到现在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再迟一点午饭也可以不考虑了,不禁一肚子闷气,越想越不舒服,走到办公室推开门就看到金泽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翻看着什么。
“你怎么来了?”陆路捏了捏脖子,拿过桌子上的水就猛灌了一口,
金泽笑道:“我怎么不能来了?我就是来通知一声,你科里这次没有实习医生,另外,院里一直都知道李白的综合实力很好,想把李白调去急诊室,你也知道急诊那边一直都缺人,你不是和李白关系比较好嘛,你有时间和他说说这事。”
陆路表情不是很好的看着坐在自己位置上的金泽,“你不是也和他关系比较好,你干嘛不自己说,再说了,冷言那边也和我提了,他让我劝小白留下,你们这俩人还真是让我难做。不过,你也知道找贺旻杰刚走,心外那边也缺人,晓南还没回来。”
金泽点点头,“倒是也急不得,你说晓南我倒是想起来了,子煜也要回来了。”
陆路长腿一迈侧坐在办公桌上,拿着水杯的右手顿时僵了一下,“他回来,和我有关系吗?”说完又喝了两口。两人说的那人,名叫金子煜,和陆路一样,也是神经外科主修,可以说是陆路的死对头也不为过,两个人从大学开始一见面就吵架,曾经因为一些专业知识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如果不是因为李白那一句文明讨论,还真保不准两个人会打起来。
“喂喂喂,怎么说你们也是同事加同学,改明儿他回来,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样子,总归不太好。”
陆路本来就因为会诊的事情闹得不开心,这回金泽倒是自己往枪口上撞,他自己倒也是控制不住扳机一阵扫射,“哎我说老金,你今儿怎么回事,一个劲提他干什么,找骂吗?想听我最近新学的几句骂娘的话就直说。”陆路咣当一声把杯子放在桌上,杯里的水不争气的往外扑了扑落在桌面上,陆路皱着眉拿过手机就噼里啪啦按了一串。
金泽被陆路这么一冲倒也是不生气,“你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怎么说都是同学嘛,晓南这回可是和他一块回来。”
“你可别提了!”陆路简单把会诊的事和金泽说了遍,又没好气的说:“你说人都决定了治疗方案,还开个屁的会,我白白准备了那么多资料全打水漂,有捷径不走,非要绕弯路子!”陆路也算得上是几个人当中的暴脾气,憋着一肚子的气可巧了现在全吐了出来。
金泽不知道要怎么开解陆路,“方法你给了,你不也说了,人不在我们一院,要是真出了什么岔子,也赖不到你头上,别生气了。”
“哎哟我这操不完的心,你信不信照着他们那个办法去做高颈段脊髓内肿瘤切除,有一个小失误,说不定人就不是半身瘫痪,是全瘫了。”
金泽笑着摇摇头,“知道知道,怎么说那几个老医生看得也比咱们多,你消消气,他们回头要是发现了问题还是会来找你的。”金泽说完拍拍裤子,浅浅伸了个懒腰,“你也别气了,下午好像还有手术吧,我看手术室那边有你的安排。”
“有”
“那你歇一下,一会吃完饭回来准备一下,这都快十一点了,我一会还有个小手术要做,几个当班医生忙不过来,我给搭把手,晚点联系你。”
陆路点点头,有气无力的说:“我刚叫了福记的汤面,你结束了过来吃吧。”
金泽转过身,双手插在口袋里倒退着往外走,“知道了,不过我可能会迟一点,不知道手术什么时候结束,你先吃吧。”
陆路比了个ok的手势,便绕到电脑前坐下低头开始整理资料,一想到下午的颅内肿瘤切除手术有些棘手,陆路的眉头又皱紧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