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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睡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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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完电话,我很认命地又一次踏上为聂希怀收拾残局的征程。“巫山”,颇富盛名的酒店,川鲁越贵样样菜式皆通也稀松,回头客却络绎不绝,来这里吃饭本也只是为了饭后甜点——共赴云雨的小姐。拜聂希怀所赐,我大概是这里出入最频繁的女宾了吧?一边自嘲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二楼的一间包厢。里面浓妆乱发的女子向看见救世主一样拿着聂希怀的手机走到面前:“许幽,许小姐是吧?”我点头点得心不甘情不愿,在这样的场所被人称作“小姐”当真是有些抵触。女子倒也不在意我的表现,自顾自将手机塞到我手中:“你是他的0号快捷键,所以拨给你电话了。”人们只当顺位越靠前联系人必然与机主关系越密切,殊不知“0”是多么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一个数字。女子接着讲:“我还从没见过酒量这么差的人,酒还没喝两口就人事不省。”这是抱怨,也是推脱,意思是人死人活都不干她事。我倒是很理解,小姐也不容易,就像奉公守法、安分守己地坐个台,居然摊上这么一档子倒霉事。默默掏出两张钞票压在桌上的酒杯下,拖起聂希怀宿醉不醒的身子向门外走去。
据说人死后会变得更重一些,才会有“死沉“一说;我是彻底打消犯罪的念头了,聂希怀活着尚且重得灌铅一样,死了得多大力气的人才能搬得动他蔵尸啊?气喘吁吁地将他拖到床上,褪下他满是秽物的上衣,又很是不舍地为他覆上粉紫色的蚕丝被,这份不舍自然是为我价值不菲的蚕丝被鸣冤。睡梦中的聂怀希从来不安稳,表情挣扎翻覆。原本挺直浓黑的眉纠结到一起,结成一道又深又长的竖纹。他大概是常常皱眉的吧,曾几何时他再不是结识时喜欢歪着嘴角戏谑地坏笑的大男孩。若不是熟识多年,深谙此人不过游戏人间的登徒子一个,几乎会怀疑他是忍辱负重、瞒天过海的卧底007。贴着他微烫的背缓缓躺下,他的涨了红斑的身子不舒适地躬起,平日里淡无血色的双颊如今也是汗淋淋的潮红,看起来就像一只煮熟了喷薄着热气的虾。应该是哪里不舒服了吧?我犹豫着是应该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一点还是高一点,他目前看起来燥热难耐,但就经验而言酒醒时一定会发热兼偏头疼,大概是拜酒精与冷风的双重作用所赐。这些年聂希怀的身体仿佛是越来越差,醉酒的话通常两三天都不会醒,头疼脑热更是家常便饭。二十六七岁本不应该是这样的衰弱,于是我很自然地联想到“精疲力竭”这个成语。作为朋友,我当然明白应当劝他洁身自爱以求多福;然而,倘使沉溺于声色犬马的人能被劝得悬崖勒马,那还叫沉溺吗?我才不去自讨没趣,况且,刨除他的痛苦不说,比之平素我其实更喜欢昏睡中的他,惟有此时,我们的角色是对调的,他被我主宰,只有那样的时候我才可以靠他近一些,让他陪我看电影,看我赶企划;我才可以对他诉说我的开心和不开心,偷偷碰触他、拥抱他;我当然不会傻到想要去吻醒他。他是我的睡美人,只有睡着才是我的。
我的朋友们,好多也是聂希怀的朋友,他们都说,聂希怀不值得我这样付出。其实他们都不懂得我的别有用心。我照顾聂希怀,不仅仅为是为了他,更多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
这样讲是不是显得很自私?我是个重色轻友的人,聂希怀早就看透;我也天生做不成谁的好情人,我也早已不是谁的情人。
现实毕竟不是童话故事,不需要所谓的“真爱之吻”,该醒的梦总会醒来。两日后的下午当我从门外取回牛奶和信件,床上的人正双手抱头坐在床沿挣扎着要站起来。我赶忙上前去掺他,聂希怀却毫不领情地迷蒙着双眼问我:“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气结,白他一眼道:“睁大眼睛看好了,这里是我家,我当然在这儿。”可能酒精有拉长末梢神经的作用吧,过了很久聂希怀才迟钝地再次开口问道:“那我怎么会在这儿?”我没好气:“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和往常一样,大少爷您酒醉欢场,吩咐小的去接你呗。”聂希怀大概自觉没理瞪着我没话说,倒是我很为自己制造的沉默内疚,半打趣地发着牢骚:“这种戏码每月至少上演四五次,您每次大梦初醒都乐此不疲地问这两句话,你不烦我都烦了。”聂希怀也不恼,陪笑道:“好,我错了还不成?以后不管我在哪里,只要我昏天黑地地醒过来看到你在我面前,我保证再也不问东问西的,开口就直接忏悔自己的丑恶行径,感谢您的大恩大德还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