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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   既然已经没什么需要隐瞒了,徐海乔还是邀请了李鹤去他家见驴子。李鹤本来以为徐海乔说的顺道是借口,但没想到徐海乔的家真的就在同一个小区,不过隔了一个路口而已。
      大概是员工宿舍都在同一片吧,李鹤不敢再乱猜了。
      “那个……”来到了门口,李鹤看着那道黑白几何图案的钢门,心中有些忐忑,“你能不能给我打个底……大概会是个什么程度……”
      “没什么的,你就当作自己家好了!”徐海乔按了密码——真不是李鹤故意偷看,但是那四个数字的组合太熟悉了,就是他的生日——门打开,并不是全然的黑暗,玄关处有一盏小夜灯,洒下来柔和的黄白色的灯光。
      但灯光尽头却让李鹤有些不能直视:正对着玄关的一道一米宽的展示墙,平常人家会放个全身镜的地方,是一副巨大的黑白喷画,喷画上是他的单人画像。
      那时候他应该还是二十二,二十三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纯色衬衫,衣摆拽散,盖在了屈起的膝盖上。没有看镜头,侧着身体,单手虚掩着嘴唇,一副深沉思考的样子。
      李鹤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拍的这个海报,也忘了到底为什么自己要摆出这个表情,明明意气风发,为什么偏要故作忧愁。
      或者这就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吧,李鹤愣愣地看着过去的自己,如果现在他再拍这种写真,肯定会哀愁得让人误会他想自杀。
      “这是你出道第三年的时候随cd附送的海报,我让人等比例重做的,但毕竟不是原图,难免有些失真,我就干脆做成黑白喷画,有点艺术画的感觉。”徐海乔一边给李鹤拿拖鞋,一边解释道,“你觉得失礼的话,我马上叫人撤了……”
      “没有啊,挺好的……”李鹤深深地叹了口气,“挺好的……”
      过去那个没有遭受过背叛,没有体会过失败,乐观得像个傻瓜的自己,能够全心全意地相信别人的自己,挺好的。
      “……驴子!你跑哪里去了!驴子!”徐海乔看出了他的哀伤,但他没有打扰他,他噔噔噔地跑进卧室,把自己的宠物贵宾犬从被窝里拎了出来,“你又跑我床上睡觉!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给你吃香肠了!”
      “这就是驴子啊?”徐海乔一阵嚷嚷,把李鹤从过往的漩涡里拽了出来,他换上拖鞋,走到客厅,看着一只咖啡色的卷毛小可怜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被徐海乔揪着脑袋后的毛捉了出来,“它一点也不像驴子啊!”
      “那是你没见过它发疯!”徐海乔把驴子抱到沙发上,驴子好像才清醒过来,嗷呜一声就咬住了沙发角落的一个毛绒玩具,吧嗒吧嗒地扯,“喏!你看!它咬着什么东西的话,可以一整天不撒嘴,倔得跟头驴似的!”
      “它不咬人吧?”李鹤看着一团毛茸茸在沙发上打滚,有点被萌到了的笑意爬上了嘴角,想伸手摸却又不敢。
      “不咬人的!你摸摸!”就为了这一个笑,徐海乔决定原谅驴子昨天咬坏他帽子这件事,他捉住李鹤的手就往驴子头上摸,“它很乖的!跟我一样!……哎!”
      却不想驴子回头就是一口——那一口却不是咬李鹤,而是咬了自己的主人。
      “你没事吧?”李鹤一惊,捉住徐海乔的手,“赶紧冲洗伤口!”
      “没事,它跟我玩呢!”徐海乔说着没事,却是任李鹤捉住他的手不收回,他看着李鹤紧张的模样,不仅没有责怪驴子,还决定了要赏它一顿牛排,“这是动物的玩耍方式,都是假咬,你看,只有一个牙印,根本不破皮的。”
      “原来如此……”李鹤仔细看了看徐海乔的手,还真的只有一个浅浅的印子,才放手了,“我没养过宠物,所以不太清楚。”
      “动物跟人一样,相处久了你就会知道它的品性了。”徐海乔把驴子抱到膝盖上,捉起它两只爪子,捏着嗓子向李鹤说道,“鹤鹤哥哥,我很乖的哦,你不要误会我哦~~”
      驴子仿佛对“鹤鹤”这个词有什么感应,也附和着“汪汪”叫了两声。
      “噗!”这一大一小两只毛茸茸的可爱生物让李鹤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很失礼,但是他就是止不住笑,他哈哈笑着揉了揉大可爱的脑袋,又把小可爱抱了过去,“你好啊驴子,我叫李鹤,以后我就是带你去散步的散步官了,多多指教啊~~”
      驴子一双眼睛看着李鹤,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嘴。
      “唔啊……你也太热情了……”李鹤赶紧把它放下,驴子倒不介意,自顾自地继续跟自己的玩具玩。
      “驴子!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人吗!”徐海乔气鼓鼓地把驴子的玩具往阳台一扔,驴子嗷一声就跑去捡了,完全不管自家主人嫉妒得两眼发绿的神情。
      “一只狗你也吃醋啊?行行行,它最喜欢的还是你,可以了吧?”李鹤明显搞错了徐海乔吃错的对象,他笑了笑,打量起徐海乔的屋子。
      经过门口那幅巨大的喷画洗礼后,连那一整面墙的玻璃陈列柜也不够看了,李鹤走到玻璃柜前,看着按照他的活动年份整齐摆放的周边,心中感慨万分。
      那里头甚至有磁带,这种不知道已经淘汰了多久的音像制品。
      “那是你还没有cd出道时的作品。”徐海乔给他解说了起来,“在天皇娱乐签下你之前,你跟你的好朋友一起搞了一个小工作室,当时你们没有太多的资金,制作的都是磁带,不过也正是这批在高校里流传广泛的磁带,才让天皇娱乐的人发现了你。”
      “我自己都快忘了。”李鹤的手指按在了玻璃柜门上,明明是他创造出来的东西,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么陌生,那么遥远,好像已经是几辈子以前的过去呢?
      玻璃柜里暖黄色的灯给李鹤镀上了一层柔光,徐海乔抬头看着他,就像他无数次在台下抬头看他演出一样,只不过这次他的距离更近了而已。
      近得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一种只要他伸出手,就能拥抱他的错觉。
      不行,我不是那种自私的玛丽苏粉!
      徐海乔甩甩头,把暧昧的遐思甩走,他主动打开柜门,把磁带拿了出来,还把一个收藏在柜子下层的磁带录音机拿了出来,“要不要听一下?”
      “啊?不听了吧,怪尴尬的……”
      “不会的,这盘是纯音乐。”徐海乔熟悉得像音像店售货员,他快速地接好线,就把磁带放了进去。
      老式磁带固有的沙沙声响了起来,李鹤觉得自己有点呼吸不畅。
      这的确是一盘纯音乐的磁带,是他很久很久很久之前,为了给一个哥们追女孩子写的歌。
      那个女孩十分感动,但她拒绝了他的哥们。
      她说,她喜欢的是李鹤。
      李鹤其实想跟她说,我也是。
      但他看了看颓丧的兄弟,跟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年轻的时候我们多么浪费,多么骄傲,多么幼稚,以为两情相悦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以为即使错过了这一个,也总会有下一个。
      他已经记不起那个女孩的名字了。
      唯有这首歌,记录下了那时候肤浅骄傲的感情,记录下了那时候无疾而终的青春。
      李鹤当时没有给这首歌配词,因为他无话可说。
      但现在,仿佛有淋漓滂沱的大雨落到了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急欲从他荒芜的心田里长出来,他两手颤抖,浑身发冷,牙关都在打颤。
      “你还好吧?”徐海乔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把吉他,“抱着点东西会不会好一些……”
      吉他刚刚碰到了李鹤的手,就已经被夺了过去,徐海乔退后几步,以一个经纪人的目光,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在挣扎的人。
      徐海乔是故意的——从他邀请他去吃饭,到邀请他去他家,到邀请他听磁带,所有的步骤,他都是故意的。
      他知道任何人都说服不了走进死胡同的人,除非那个人愿意自己把胡同尽头的墙砸烂。
      他把工具递给他了,就看他愿不愿意动手了。
      “可不可以,很简单……”
      磁带里的音乐播放到了最后一段高潮,李鹤终于拿起了吉他,拨动了他放弃良久的弦,歌词像雨后急速生长的苗,让他整个口腔里都是苦涩的青草味,“你刚刚说了一句什么话……紧张得让我开始彷徨……是不是因为都太在意,所以我一直都很小心……”
      李鹤没有用拨片,长久没有弹过吉他的手已经褪去了层层的茧,他唱了半首,指尖已经被弦线划得泛红充血,疼痛伴着每一个音符加深,但他完全没有想要停止。
      这是他迟到的觉悟,迟到的忏愧,他必须完成这首歌,才能正式跟那个愚蠢的自己道别。
      他那么专心地弹唱着,磁带已经播放完了,但他接上了,在存粹的吉他伴奏中,完成他最初的作品。
      李鹤非常专心,以至于他都没发现,站在不远处的徐海乔正拿着手机拍他,他的镜头十分稳定,哪怕他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
      他知道他找回他了,他最爱的偶像,他终于找回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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