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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文昌下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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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吐雾,灿阳似金。
千里碧空之下,峻秀嶙峋之间,碧草青青,翠竹丛生。一座雅致的小小院落,隐于其间。
院中木屋空幽,竹篱半环,三棵参天古树,傍径而立。
一株,花开正盛,淡香氤氲;
一株,嫩叶方抽,青果初成;
另一株,枝繁叶茂,红果累累。
树下,一桌四凳,青石所制,未经雕琢,混然天生。
吱......
屋门大开,一名十一二岁的红衣少女,托着只晶莹温润的玉质小瓶,缓缓步入小院正中。
只见她左手高高托起玉瓶,右手结出一个法印,口中默念有词。
乌黑发亮,漂亮灵动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投在远方天际。
不多时,天边传来一阵异响,似清泉出山,若冰雪初融。
异风忽起,远处,残云起卷。近处,薄雾消散。
七脉天泉,闪着粼粼银光,破空而至。
小院中,一树的粉花,随风纷扬,漫天飞舞。
“收。”
一个“收”字喊出,那七股天脉之水,立刻化为七条丝般细流,尽数汇入玉瓶之中。
水方尽,风乍息。
随风起舞的漫天花雨,顿时失了灵动,缓缓下坠。
红衣少女收了玉瓶,缓步走进小院东侧的木屋。
木屋内湿气浓重,青石铺成的地面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正中,仅置一只花坛,四人环抱尚显不足。
坛名七星,出自天山,雪玉所制。内植彩莲七株,黑,红,金,绿,青,蓝,紫各一。
“去。”
一声令下,瓶中水出。万条丝绦,聚于七星坛上。落得扬扬洒洒,飘得不急不缓。
彩莲沐雨,顿时如那灵蛇一般,扭着纤细的腰肢,均沾雨露。
“馥郁。”
轻柔和软的嗓音,自小院中传来。
红衣少女合上房门,步入小院,唇边笑意清甜,甘若蜜露。
“灵鹿姐姐。”
灵鹿挽着一只藤制小篮缓缓落下祥云。橙衣翻飞,白袂起伏。丰唇暗红,目光炯炯,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英气。
“好香啊!”
馥郁快步迎上,贴近灵鹿挎在臂上的藤制小篮。
左闻闻,右嗅嗅。
见她小狗模样,灵鹿赶紧将藤篮递到她的手中,唇边低笑清浅。
“看你那馋样,若不给你,只怕要咬人了。”
馥郁蹦进灵鹿怀中,在她肤色略暗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娇声道:“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舍不得空手而归。”
“你这高兴起来,又抱又亲的怪癖,何时能改。”
“不改不改,干嘛要改。”
夺过篮子,放于石桌之上。馥郁急不可待地掀开藤盖,那阵阵诱人的花香,立刻弥漫四散开来。
三只莲叶包裹而成的方包,被她一一解开,铺在石桌上。
馥郁随手拈起一只鹅黄色的酥饼塞进口中,吃的一脸香甜,嚼得满目陶醉。
“馥郁。”灵鹿低唤。
“嗯。”
“前次去月和宫寻你时,我见炜彤房中,收着不少文昌星君的诗文。那些可都是文昌星君真迹?”
馥郁吃得尽性,听她如此一问,并未多想,只管点头。
“是啊!”
想那炜彤仙子爱慕文昌星君,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搜得几本诗文,实在不必大惊小怪。
“你可知,那些真迹从何而来?”
“嗯......”
见她继续追问,馥郁心中立刻腾起一抹警惕。
“姐姐,这些点心真好吃。叫什么?”
灵鹿指着桌上的三味点心,细细介绍。
“你正吃的,是梅蕊酥。粉色的,是桃花饼。那个碧色的,是莲叶糍。”
馥郁风卷残云地吞了半天,经她一说,这才发现,唇齿间的余味,果然是那薄雪扬起的淡淡梅香。
“真好吃,难怪大家都说,芳主的点心,南翁的酒。能与咱家南翁齐名,这位百花姐姐,果然是个有本事的。”
灵鹿轻轻拭去她唇边的饼渣,眉目含笑地道:“那百花芳主,平日里待人的确和气亲厚,但骨子里,却是个骄傲,好面子的。你与她全无交情,日后若有缘得见,千万记得,要尊称一声芳主。这姐姐,可不是谁都喊得的。”
“怎就喊不得了。”馥郁嗲声反驳:“我唤南极仙翁爷爷,唤你姐姐,就连那月和宫姻缘殿掌使炜彤仙子,都待我如自家姐妹一般亲厚,怎的就唤不起她姐姐了。”
灵鹿轻叹,自知多说无用,索性直奔正题。
“馥郁,你与炜彤一向交好,可有在她那里见过两册寸余的文昌手卷?”
“嗯......”
馥郁不答,继续狂塞,直将俏丽可爱的鹅蛋脸,生生塞成个圆形,才肯停手。
“那两本书册,未著书名,你可见过?”灵鹿面露急切。
馥郁跟炜彤厮混了两百多年,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自然知晓,炜彤房中那堆文昌手卷,没有一本是从正道上来的。
“见没见过呢?”馥郁见她面露急切,频频追问,立刻放缓了咀嚼,佯装思考。
“仔细想,慢慢想。”灵鹿柔声轻哄。
“想起来了。”馥郁挺直腰板,一脸坚定地答:“炜彤那里,没有姐姐说的那种书册。”
“你确定?”灵鹿问。
“当然确定。”馥郁无比肯定地答。
“是吗?”灵鹿面露疑色。
“这三味点心实在不错。”生怕她再问下去,馥郁赶紧叉开话题:“只是与往年的瑶芳和琼苞相比,总是差了些滋味。”
闻得此言,灵鹿峨眉微微蹙起,眼中涌起一抹伤感之色。
“姐姐,为何今年的百花宴,没了瑶芳,琼苞。难不成,是被哪个同我一样贪嘴的,抢了去?”
灵鹿凄然叹道:“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为何?”馥郁瞬间停了咀嚼,朗声惊问。
“馥郁......”
灵鹿迎着那双清可见底的澄净,欲言又止地静思了好一会儿,才道:“今晨,文昌星君向天君上书,自请下界了,你可知道?”
“什么?”馥郁惊得呆住。
活了三百年,听过获罪被贬的,闻过犯乱遭诛的。这自请下界的,实在是啧啧啧......
“此次文昌星君下界,秉得是历练增修,教化万民的名头。我从百花宴上回来,路过南天门时,正巧看到文昌星君在与前来送行的众仙话别。”
“什么?”
雷力风行成这样,文昌星君这番说走就走的历练,未免也太立杆见影了些。
“炜彤仙子,现在一定很难过。”灵鹿同情地说。
何止难过好吗?
根本不用想,馥郁己经看到,炜彤仙子那副无语凝咽的没出息样儿。
“我得去看炜彤。”
馥郁将桌上的点心一一包好,塞进腰间五色方包,问灵鹿道:“这些点心我带去给炜彤吃,可以吗?”
灵鹿微笑点头:“当然可以。”
“灵鹿姐姐。”馥郁投入灵鹿怀中,用力拥了拥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柔声道:“你真好。”
灵鹿不语,只将广袖一挥,纤臂一扬,凭空化出一朵洁白松软的轻云。
“去吧!这会儿子,炜彤仙子应该也到南天门了。”
“知道了。”
馥郁在灵鹿脸上轻轻啄了一口,转身跳上云端。
一人一云,一红一白,飘然远去。
灵鹿伸手触了触脸颊上刚被馥郁亲过的地方,唇边清浅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隐隐的不悦。
“出来吧!白鹤。”
“炜彤,不在南天门。”
清冷的男声,饱含不屑与疏离。
“你怎么知道?”
“月翁来时,将她锁在了姻缘殿中思过。”
男子的声音由远及近,木屋前的碎石小径上,缓缓现出一个白净如雪,挺拔修长的身影。
“刚才,为何不说?”
“为何要说?”白鹤反问。
“馥郁年幼,单纯,你怎的处处与她计较。”
“年幼?单纯?”白鹤冷哼一声:“我看到的却是,你连个年幼单纯的小丫头都对付不了。”
“她说了,没见过那书。”
“你信?”白鹤扬唇撇嘴:“我不信。”
“馥郁是咱们自小看着长起来的,你又何必这样说她。”
“刚问到关键处,溜得比泥鳅还快。想来那书,必然是在炜彤手里没错。”
灵鹿提步踱出小院,脸上现出一抹沉重。
白鹤见状,缓步跟随。
“灵鹿你这是在帮她们。”
灵鹿自嘲道:“是吗?”
见她不以为然,白鹤接着道:“你可知月翁此番前来,所为何人?”
“这还用问。”灵鹿白他一眼,答:“自然是为了炜彤仙子?”
“非也。”白鹤摇头,一脸神秘:“文昌星君。”
“文昌星君乃北帝座下仙官,月翁来南宫,只怕寻错了方向。”
白鹤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打从心底里替头脑简单的灵鹿着急。
“五日前,文昌殿走水,足足烧了一日一夜,这事儿,你可知道?”
“天界传的纷纷扬扬,怎会不知。”
“好,那我就说件你不知道的。”
白鹤举步近前,不自禁地压低了嗓音。
“前日,北帝亲颁帝令,文昌殿内所有仙娥宫婢,侍卫仆从,尽数被贬下界,永世......不得再入仙籍。”
“什么?”灵鹿瞠目,大惊:“天界自开世以来,从未这般重惩过,如此众多的仙婢仆从。”
“与那两位散了灵魄,焚了真身的仙子相比,这番惩处算是轻的。”
“唉!”灵鹿语带同情的叹道:“即便他们有错,依着罪责轻重,或贬下天界,或打入轮回也就是了。何至于,永世不得再入仙籍。北帝这番处罚,实在过重了些。”
白鹤不语,面色沉沉地看着远方,过了好一会才再出声。
“灵鹿,你可曾想过,文昌殿中仙娥宫婢,侍卫仆从如此众多,为何那火,竟燃了一日一夜,扑之不灭?”
“为何?”灵鹿想也不想的问。
“紫阴冥火,寻常仙家,哪个能救?”
“你说,紫阴冥火,难道那文昌殿,是北帝烧的?”
“舍他其谁?”
“这怎么可能?”灵鹿不敢置信地看着身边的白鹤。
“月翁,亲眼所见,怎会有假。”白鹤道。
“那......那些仙众,岂非受了冤枉,遭了连坐。”
“哼!”白鹤冷哼一声,说道:“冤枉,未必。连坐,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