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算命先生谈恋爱》苏砾砾

1、一

　　Y城天气很好，现在正值九月，太阳落山后很凉爽，夜市的摊子也都支起来了，能听到小贩们的吆喝声。这还算是个很热闹的夜市，人流量很大，现在还没到时间，只有零星几个路过的行人。
　　祁雨慢吞吞地把自己所有的家伙事儿从自己那个大帆布包里掏出来放在地上——一张写着“算命”的布，一个签筒，两个小马扎，还有他的保温杯。
　　他在的位置不算是个太好的位置，虽然贴近另一边的马路了，但实际上走这边的人很少，好在摊位费很便宜。他倒是不着急，收拾好东西就坐下了，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慢悠悠地嘬一口。
　　天色渐晚，人慢慢多了，但是还没有人来找他算命。
　　祁雨挠了挠头，果然昨天不应该剪头发。
　　他有个毛病，就是剪头发时候容易睡着，一旦睡着了你说什么他都会应，就因为这个他家楼下的理发店差不多都认识他了，所以他一般都不去理发店，任凭头发长长，自己随便扎个小辫子，或者自己对着镜子直接剪了。
　　这回呢，好不容易有个简历通过了，就想着换个发型，精精神神地去上班，就去了趟理发店。昨天也是不出所料的睡着了，醒了就发现自己的纯正的黑毛变了个色，好像……叫什么青木亚麻灰。
　　他扒拉扒拉头发，刚才风有点大，把他头发都吹得没型了，那么贵的发型，可不能乱了，而且还挺好看的。他本来就白，看着效果也更好，不过这可真的是耽误他做生意了。
　　谁会找一个这样的年轻小伙子给自己算命啊，还是那种仙风道骨神神叨叨的老头更有信服力、瞅着更靠谱。
　　祁雨在风中凌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终于有顾客上门。来人是个清秀的姑娘，看穿着家境还不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优越了。
　　她是听朋友说这边有个小算命先生，不管算什么都算的都特别准，她也就动了心。怕认识的人看见，就早早来了，这夜市上就这一个算命摊子。此时她却有点尴尬，显然是因为看清了祁雨的样子——真的是个小先生，看着也就二十岁刚出头，年轻得很皮肤还白，看得她也不免有些嫉妒了。
　　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小先生长得的确是很好看啊。但可惜，好看是好看，她总觉得这个“大师”有点不靠谱，弄得她现在也不好意思开口。
　　可祁雨就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一样，就主动说了:“鄙人算命看相测姻缘测学业测事业测家庭，还能看风水求姻缘，也兼职其他副业，姑娘您要算什么？”
　　“额……大、大师，我想测测姻缘。”孔滢滢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耳环，她突然有点不放心，这大师年纪估计比她都小，也不知道那个朋友是不是坑自己的。
　　祁雨垂眸，扫了她一眼，孔滢滢的态度在他意料之中，喝了口热水继续说:“是不是和你老公……哦不，还不能这么说，”他拿了保温杯，又给自己杯里续满了热水，“应该是——和你未婚夫有什么关系。”
　　孔滢滢又看了眼祁雨，不得不感叹一句，真好看啊。唇红齿白，双目带笑，说话声音也好听，她要是年轻个五六岁，就算拉下老脸也要追他。
　　祁雨给她搬了小马扎，孔滢滢道了声谢，局促不安地坐下了。她是直接从公司赶来的，穿得有些单薄，在寒风中有些可怜。祁雨便从包里掏了个纸杯，倒了水递给她。
　　“放心，没用过的。天冷，姑娘家多穿些，不然老了容易落下病的。”祁雨好心地提醒了她，孔滢滢这才放心地接过纸杯，他又当着她的面喝了口水，孔滢滢这才放心了，喝了一口。
　　心情也没刚才那么沉重了，孔滢滢喝着白开水也觉得美滋滋，心想这小先生人真好。
　　两个人聊了一会，孔滢滢才想起来正事儿。
　　“大师，我……我总觉得，我和我男朋友不太……合适，听朋友说您算姻缘特准，就想来求您算算……”
　　孔滢滢的声音不太大，她已经是很婉转的说了她担心的事儿，她男朋友最近怪里怪气的，有时候回来的很晚，还有很多小事，她都事无巨细地和祁雨讲了。
　　等她唠唠叨叨都说完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说个没完，她看了看祁雨的脸色，脸上一丝不耐烦的情绪都没有，那表情更像是在说“有瓜子吗”。
　　说起来委屈，她和她男朋友已经在一起四五年了，已经订婚，现在正准备扯证月末把婚礼办了。两个人是大学校友，她比她男友小了3岁，俩人一直恩恩爱爱，直到她和他男朋友说了她的家境，态度就有了变化。
　　这些事她也不敢和别人说，她心气高，不喜欢别人嘲笑，更不敢和她妈说。好不容易有人能听听她的故事了，她就刹不住闸了。
　　听完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儿，祁雨反而更精神了，他倒也很想再多听会，可今天有点太冷，他还想早点收摊呢。
　　祁雨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说道:“这样吧，我给你算一算。”说罢他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手里还比划着什么，瞅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孔滢滢也被哄得一愣一愣的。
　　“大师，你不用水里立个筷子什么的吗，我看电视里都这样做的？”
　　“不用。”
　　“大师……这，真的有用吗？”
　　“当然没有。”祁雨睁开一只眼看看她。
　　“可、可你做的那个动作！”
　　“哦那个啊，电视剧里学的。”祁雨回答道，两个人间气氛突然尴尬起来，祁雨为了缓解尴尬，又加了一句:“你们不是觉得这样的算命先生才更有信服力吗。”
　　孔滢滢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个理。
　　“你眉清目秀，眼正而有神，鼻直而挺……”他慢慢说，一条一条总结下来，孔滢滢婚后的生活应该是很好的，但是这似乎和孔滢滢口中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
　　孔滢滢的男朋友，彭冈，是农村出来的人，但好在努力，以优异成绩考上了Y城A大。孔滢滢和彭冈都是辩论社的，两个人在一次活动中有了接触，然后慢慢熟悉起来，后来两个人成了男女朋友。如果说这四五年有什么事是孔滢滢隐瞒他的，只有一件，就是她的家境了。
　　“你有做大家族夫人的命。”
　　“大师……您是不是算错了，我男朋友人是农村的。”而且他也没有经商的那个头脑。
　　这次孔滢滢是真的有点尴尬了。
　　“可能因为他不是你的缘分吧。”
　　祁雨撇下一句话，开始慢慢收拾自己的东西，他热水喝完了，也该回去了。孔滢滢却因为这句话直接愣住了，这其实就是她想问的。
　　孔滢滢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出来，可这边祁雨已经要收拾完要走了，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如鲠在喉。
　　手中被塞了张小纸片，孔滢滢不解地看看已经收拾完东西的祁雨，这又是演的哪出。她把小纸片看了好几遍，还是没看出什么所以然，那是张名片，上面有毛笔写的工工整整的“祁雨”二字，和一株兰草——应该是他自己画的，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祁大师，这和我朋友收到的……为什么不一样？”她朋友的那张就是普通的印刷名片，后面有他能算测的东西。
　　“我不是瞎子，我能分清楚谁真的需要解惑。有需要再来找我——如果信得过我的话。”祁雨说完这句话，从衣兜里掏出个眼镜——款式有些老土，也很旧了，戴上走了。走了没两步，回头又看看孔滢滢，加了一句:“对了，平时少看些什么奇怪的电视剧，21世纪了，要相信科学，不要封建迷信。”
　　……
　　虽然有点不知所云，但孔滢滢还是点头应了，她总觉得祁雨最后那个眼神有什么深意。
　　这边祁雨走了之后，摘下自己的眼镜叹了口气，那姑娘命格算是比较好的了，但今年必有大转折，如果过去了就顺风顺水，过不去就完了。
　　他的眼镜已经很旧很旧了，舍不得换，他摩挲着镜腿，若有所思，然后就这么错过了公交车。
　　他自幼能看见人的运势，只是根据人的不同，能看到多久之后的运势都不同，这和每个人的命格体质都有关系，比如刚才的孔滢滢，他能保证在五年内她就会嫁到一个大家族。
　　这是个好事儿，也是个倒霉事儿，如果一直观察他人未来运势，会消耗很多体力。他小时候不知道，只觉得人身上缠绕的彩色的气很有趣，所以一直身体不好。后来幸好碰见了他师父，给他这个能抑制能力的眼镜，不然他可能就是第一个因为频繁用能力把自己弄死的了。
　　他终于等到下一辆公车，赶紧戴上眼镜跑上公车，投了两块钱，挑了比较靠后的一个座位坐下了。祁雨把头靠在玻璃上，因为颠簸还磕了一下，窗外的景色变化着，很多店家还亮着灯，他就这么看着窗外，一直到下车。
　　如果说有什么特殊的，那可能就是中途等红灯时候，边上那辆车的车主，身上散发出淡淡的紫气吧。
　　不过祁雨只是看了一眼就不看了，把注意力转到边上的饭店上了。
　　他有点饿了。
　　在车上颠簸了好一阵终于到站了，祁雨拽拽自己的帆布包，下了车。他刚才在车上都盘算好了，准备回家楼下吃碗牛肉面，可一下车他就傻了，刚才光顾着收摊，忘了收钱了。
　　难不成染个头发就能变傻？
　　一想到这儿，祁雨挠挠头，撇着嘴往家走，吃牛肉面的心情也没有了，只想回家好好睡个觉。
　　他住的还是老式小区，小区不大，大部分都是老年人。他长得还挺讨喜的，大家几乎都认识他。到家已经是九点多，隔壁的张姨听见他开门的声音，也开了门。
　　“小雨啊，又这么晚啊。”
　　“是啊张姨，”祁雨抽抽鼻子，他刚才有点冻着了，“最近降温啦，您多穿点。”
　　“冻着了吧，你这孩子真是的，我给你拿药，别再冻感冒咯。我家那口子之前就是，穿少了一点就病了，一病就是半个月。”
　　不得不说张姨对他真的是很好，简直把他当儿子养了，祁雨接过药，乖巧地道了声谢。
　　张姨看他忙了一天累得够呛，也不再说什么，让他早点休息，还说什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祁雨都笑着应了。
　　他回到家，轻轻带上门，锁洞与锁舌咬合，声音很轻，很小。他慢慢地走进去，他不想开灯，就那么慢慢地，凭着身体的记忆一点一点走到卧室。
　　直接摔倒在床上，连衣服都不换，他翻了个身，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内心毫无波澜，就是想吃牛肉面。
　　他昨天剪了个头，差不多剪去了一周的饭钱，他是个算命先生，但他师父其实也没教他太多，现在师父也不在了，他一个人生活还是有点小压力。
　　好在他学的东西吃饱不成问题，他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能吃饱就行，他倒也是好养活，想到这儿祁雨还是没忍住笑了。
　　脱了外套，直接抱着枕头就睡了。那天晚上他梦里都是牛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