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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今日连铭回到家中,匆匆跨进正厅门槛,却没有见到夫人等待的身影。

      他揪住一个经过的丫鬟。“夫人和小姐呢?”

      他与夫人之间的感情极其深厚,对自己小女儿连倾倾更是宠爱的很。

      往常自己回到家中,无论是夫人还是倾倾,都会提前候着自己。

      这让他每每回到府中,都生出一股温馨之感。

      今日没见到他们,心中总有一股失落。

      丫鬟低着头,轻轻施了一礼。“老爷,今儿是大小姐回来的日子。夫人和小姐都在后花园呢。”

      连铭眼瞳微缩,低声喝道。

      “你说谁?再说一遍?”

      他瞪大双眼的模样有些骇人,丫鬟被他抓住胳膊的地方吃痛,瑟缩着回答。

      “是大小姐回来了。”

      连铭像被一道雷劈中,呆呆站着半晌,宛如一块定住的石头。

      丫鬟趁他怔愣,忙退到一边。既是为了避开连铭方才对她的桎梏,也是防止夫人见到这一幕,多想误会了她。

      她自然是没有半分勾搭老爷的心思,夫人的手段老爷不知道,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可明白的很。

      连铭张着嘴脸色煞白,那样子恍若缺水的鱼,额角隐有冷汗渗出。

      在电光火石间,他回想起刚进府门时家丁的禀告。

      他说大小姐…

      大小姐…大小姐!

      十三年了,十三年过去了,他几乎已将这个女儿忘的一干二净!

      而今这个词从记忆深处破土而出,带出他十三年前的困窘无力,乃至深深地恐惧。

      “老爷,老爷…”丫鬟在一旁不安的唤他。

      老爷今日好奇怪啊,听到大小姐回来怎的是这个表情。那感觉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连她这个做下人的都纳闷。

      听说大小姐一出生就被送到外面学艺去了,这么多年,她就从来没听过老爷在人前提过一句关于大小姐的话。

      阔别已久的女儿回来,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丫鬟想不通,也不敢去细究详情。

      连铭缓缓转过身,嘴里喃喃着。“无事,无事。”

      砰咚!

      他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将桌椅撞翻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丫鬟待要伸手去搀,却见老爷身前已经多了一个人影,将他牢牢扶住。

      “爹。”

      连铭虽然做到兵部侍郎这个位置,但他是文人,并没有什么武艺在身。

      踉跄后被人稳稳扶住,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瓷器,他心里也是一阵后怕。

      这要是摔在地上,身上一定得破开不少口子,那滋味想想都疼。

      被吓过一吓,连铭的神情也不再恍惚了。她听得耳边有人他“爹”,下意识的应了声“倾倾。”

      “我不是倾倾。”

      这一次,声音响在耳边。

      那音色虽然恬淡悦耳,却不是自己女儿倾倾的声音。

      连铭在这一刻想到了什么,慢慢的扭过头,他神色僵硬像望见了鬼。

      “你、连安。”这个名字像被人捏住了喉咙挤出,满是抗拒。

      将连铭的表情看在眼里,连安略有些不自在。

      她稍稍后退拉开了一段距离,好让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亲生父亲不那么恐惧。心中却泛起一股无名的苦涩。

      她盼了十三年的家,终于回来了,可这个家却已是物是人非。

      不,或许用不到物是人非这个词。

      刚出生就被送上蜀山,她连这府里的景致如何都不曾亲眼见过,又怎么能说物是人非这四个字呢?

      家,不是她的家。而是别人的。

      同为女儿,倾倾,连安。这两个名字从爹口中叫出,亲疏如何,一听就知道。

      连安望着自己的爹爹,这十三年来第一次见到的爹爹模样,和她想象中那么不一样。

      许是意识到了自己此时的情绪太过激动,连铭拍了拍袖子,将上面的灰尘掸去。“秋菊,你去门外候着。”

      丫鬟被他支开,连铭调整了一下面上的神情。望着连安的眼底藏着深深的厌恶和不易察觉的恐惧。

      “有什么话去我书房说。”

      说完便转身而离去,对着自己的女儿连一句问候都不曾出口。

      连安微愣,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在看见爹头也不回的背影时,慢慢变得更加冷漠。

      她被爹爹转身时那一眼的痛恨与轻蔑,刺的心里发疼发冷。脸上本要绽开的喜悦笑容,也一点点收的冷若冰霜。

      她立在满地狼藉的正厅中,与周遭格格不入。缓缓的抬起头,她平静的说道。

      “我千里迢迢回来,为的并不是与爹爹叙旧,而是看一看。看一看我连安的爹到底是何模样。”

      少女的嗓音清脆又响亮,将前方拔腿就走已转入屏风后的背影说的顿住。

      “我只是不明白。人人有爹有娘,有家可归。为何独我一个是例外。”

      她不是控诉,只是陈述。

      将心里想了多年的问题,在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面前问出口。

      那一句句问话都像冰雹砸在连铭身上,砸弯了他的腰。

      他深深地吐气又吸气,仿佛在用全力地将胸腔中的气排出去。否则他下一刻就会嘭的一声炸成碎片。

      “我竟是从来不知道,爹爹已经续弦。我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素昧平生的妹妹。”

      这最后一段话,是压垮骆驼的稻草。

      连铭霍得转过身,衣衫在旋转中带出声响。

      他暴出青筋的面容,狰狞又难看。快步往回走,直到手隔着一寸指到章程的脸。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么和我说话!”

      “你问我别人有爹有娘有家可归,为何独独你没有?你怎么有胆开口这么问我!”

      “若不是你出生,你娘也不会难产致死!若不是为了送你治病,你外祖也不会路遇匪贼客死他乡!若不是因为你,你外祖母怎会悲痛过度,就这么撒手而去!”

      “你一出生,就克死这么多人,你就是个天煞孤星!你的命,是用他们的血他们的命换来!若是没有你,我与荷儿怎么会天人永隔!”

      他的手因为愤怒越说越抖,但那力道却顺着那些刺人又震撼的话语,化作一根根尖锐的刺锋利的刀,一下下的将连安的心伤的血肉模糊。

      “当初我饶了你一条命,就是我此生犯下最大的错误!”

      “不,该是说,你这孽种在你娘肚子里时,我就应该当机立断的将你杀死在腹中!”

      连铭说完了,连背都仿佛轻了许多,慢慢挺直。

      藏在心里多年的愤懑与枷锁,顺着这股不加掩饰的指责与咆哮,终于不再让他心底这般沉甸甸。

      连安没有动,她化作了雪人。

      手脚冰凉,面容苍白。浑身的血像凝结冻住不会流动了,她好冷。

      冷到牙齿咯吱作响,近似自语的喃喃。

      “我…天煞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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