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启示录》酒至微醺

131、老黄与小花猫

　　对于高二生而言，他们的生活并没有与暑气腾腾的盛夏沾上边。一个学期的完结，只代表了暑假补课的开始。

　　“想我去年这个时间老泡在游泳池里，还能在认识认识些妹子呢，没想到这一年暑假我居然得待在学校里跟众单身狗一起补课，太不公平了！”

　　“哈哈哈老泡在游泳池不就得变浮尸，可拉倒吧你，就算你一辈子在游泳池里混也只能是单身狗一只，倒不如跟哥混混吧。”

　　“去你的，你可别打老子的主意，老子守身如玉就是为了能等到我的……啊，班长，班长！”

　　一直走在前头的袁轩听到后方有人叫班长便停下脚步，回头便见班里的两位男生下坡跑向自己。

　　“班长，咱们今天第一天开始地狱般的暑假补课，想着叫大伙儿晚上出去吃饭一洗颓气，你来不？”其中一位男生甫走到袁轩的身旁便搭着他的肩膀，十分友善的道。

　　袁轩闻言摇摇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就不去了，晚上有点事要忙。”

　　另一位男生见袁轩拒绝却不死心，马上开口：“欸班长你是咱们班的灵魂人物，吃货界中的战斗机，少了你哪能行！而且程道也会来，说是要请全班同学吃自助餐！”

　　袁轩干笑了几声，搔了搔后脑勺，道：“嗯，可我今天晚上真不行，改天吧，改天我也请大家吃顿饭吧，我身为班长也不能老让程道请大家吃饭的。”

　　两位男同学相视了一眼，见袁轩今天是铁了心不来参与聚会，只好耸耸肩，回道：“那好吧，下次有机会再约。”

　　“嗯，那我走了，下星期见。”袁轩抿嘴点头，向两人道别。

　　站在原地的两位男同学目送着已经下坡过了马路的袁轩，其中一位男生叹着气，略感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鸡窝头，道：“我说最近咱们班长的情绪也实在太低了吧，居然连免费的自助餐也提不起他的兴趣，我这下子真没法子了。”

　　另一男生则翘着双手，向对方分析着自己的见解：“要是你发现自己的女神是个杀人犯的话估计你做啥都提不起劲吧。何况最初见那女生长得这么清纯，又是北一七中的，有谁能想到她居然这么丧心病狂啊，别说是班长，连作为旁观者的我都蔫了。”

　　“这年头真是满大街都是神经病，只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那两个七中的女生怎么忽然良心发现自首了？难道真的因为像传闻说的之前遇害的女生回来寻仇，他们怕了才自首？”男生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你也会说他俩是神经病，神经病做事有啥道理可言的？算了，得跟程道回去想想还有甚么办法让班长提起精神，不然下星期的数学补课就可没人帮我们说好话了……不过你说班长今天晚上不来的话，程道还会请我们吃大餐吗？”

　　交通灯转换的提示声渐行渐远，过了马路后走进一条笔直的行人隧道。隧道口的另一边人声鼎沸，在隧道口卖唱的歌声飘进回声响荡的隧道里，颤音在袁轩的耳边萦回着。

　　隧道外连接着一条人行天桥，沿路都摆着些各具特色的小摊，女生最爱的手工首饰、一束束放在红布上的干花花球、仿名牌的包包跟衣服、飘着荤香的肉包子、不断招手向他说有免费赠言的占卜大师都被袁轩一一掠过。一走过人行天桥，袁轩就来到了弦下最热闹的地段。

　　虽然说弦下南街贵为南都最为繁华的地区之一，可再热闹的地方也总会有僻静的角落。

　　袁轩熟门熟路地绕过尚未热闹起来的夜市街，钻进一条鲜有人驻足的小巷。小巷里少不免摆放了些被附近的餐厅扔到这儿来的垃圾，加上从餐厅里排出的油烟味在通风不佳的小巷里积存着，两者混成一股复杂得让人难受的味道压在巷子里。

　　然而袁轩像是习惯了这味道似的，连鼻子也懒得捂，反而在冷清的巷里轻声的开口：“老黄？老黄？”

　　见得不到响应，袁轩又拐进另一条小巷，这次他才唤了一声‘老黄’便马上得到了回应。

　　“喵。”

　　竖着毛茸茸的耳朵的小猫彷佛真听到了袁轩的轻唤，从霉烂的纸盒上轻跃到地上，踏着轻快的脚步走到袁轩的脚边。

　　袁轩蹲下来伸手顺着‘老黄’身上的浅棕猫毛，这顺毛的举动似乎十分合‘老黄’的心意，牠轻瞇着双眼轻叹着，眼边的深棕斑纹彷佛也因牠的瞇眼和张口打着呼噜声而皱了皱。

　　“对不起啊，最近没怎么来看你的。”袁轩道。

　　“喵……”

　　“你最近生活得还好吗？没被其他动物霸了你的地盘吧？”

　　“喵。”‘老黄’转而卷曲着身体躺着，看上去十分舒爽，某程度上算是回答了袁轩的问题。

　　袁轩被‘老黄’的动作逗得一笑，可笑里却夹杂着苦涩，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你的日子过得可快活了，我跟你可不一样。”

　　“……前阵子不是跟你说想把你介绍给一个朋友认识一下的吗？她……不会来了。”

　　原本瞇着眼享受顺毛的‘老黄’慢慢睁开明亮的双眼，琉璃般的眼珠子里倒映出袁轩略为黯淡的眸光。

　　“我之前补考的时候不是老在咖啡厅温习吗，后来有一次偶尔拾到一本笔记，当时我拿起来看的时候看到字迹这么端正好看，就想着那本笔记的主人一定是个又温柔，又端庄的女生。没想到第二天我去那咖啡厅的时候就碰到了一位女生来找笔记，说是昨天忘了拿的，你知道吗？人真的很奇怪，我以前从不相信有一见钟情这回事，人与人的感情哪能在初次见面便膨胀为喜欢？可是……可是那天我才知道，我真遇上了，所谓的一见钟情……”

　　“喵。”

　　袁轩听到‘老黄’懒洋洋的一声叫声，淡淡地一笑，续道：“你也觉得这种感情不怎么靠谱吧？我一开始也是这样觉得的，可是我跟她明明没约好却几乎每天都能在咖啡厅碰头，那不也是一种缘份吗？她一直都很安静，不怎么说话的，几乎每次都是我主动开口跟她聊天。我也不期望她会喜欢上我，能先当个好朋友不也很好吗？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有天去咖啡厅的时候见她失魂落魄的，眼睛也红红肿肿的，我当时都急死了，怕她真出了甚么事，她一开始怎样都不肯说，后来我不死心一直问，她才说她最近做梦的时候都会梦见有恶鬼缠着她不放，说要送她进地狱。你知道的，干这行的人就特别的敏感，我怕她出事，所以就跟她说我家干活的事，我之前……我之前从来没跟别人主动提起过这件事，我怕其他人根本接受不了，没想到、我没想到她居然接受了，还说我是她唯一的依靠。你知道，你知道当我有多开心吗？”

　　‘老黄’这次没有回应，只是睁着滚圆的大眼睛，直竖着一双看起来软软的耳朵，静静担当着聆听着的角色。

　　“我常常在想，她一个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老做噩梦梦见自己被恶鬼缠身呢？我想帮她，我想保护她。就算后来……后来别人说她有嫌疑，说她的不是时，我也、也不信，我还气得跟……人打架了。因为我想她一个笑得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袁轩说话的声音轻抖着，他顿了一下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情绪，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续道：“可是我……我错了，我错得太离谱了。我喜欢她，便只能看见她的好，却没有真正理解别人眼里的真相。我一直告诉自己要保护她，一直不想相信她是个如此冷血残忍的人，却变相默许了她的恶行。我太失败了，连客观处理一件事也做不到，我怎么能跟……少勋哥他们合作下去。”

　　‘老黄’轻晃着头，可眼里还是只能望见袁轩的发旋，直至一滴滴的湿意在石砖上晕染开去，‘老黄’的瞳孔蓦然放大，喵的一声里似是带着焦急。

　　“……我太失败了。”

　　失望、懊悔、自责、内疚就像一个愈滚愈大的漩涡，他就陷在正中心被一点一点的侵蚀，最终把一个向来自信的人狠狠击溃。

　　“喵、呜喵！”‘老黄’的尾巴随着牠的心情而摆动，见喵了数声对方还是没有理会牠，于是牠便伸出舌头轻舔着袁轩的指尖。

　　‘老黄’见对方果然一顿，正要发出软软的一叫时便听到他道：“你是不是饿了？”

　　“……”

　　袁轩见‘老黄’不应自己，以为牠真的饿坏了，他赶紧抹了一把脸，清了清喉咙朝‘老黄’道：“我忘了买牛奶给你了，你等我一下，我去便利店买给你！”

　　“喵！”‘老黄’望着袁轩跑远的背影，发出了一声颇为失落的叫声。

　　好不容易才有丁点人气的冷巷又剩下‘老黄’形单影只，牠低低的呼噜了数声，向着巷口叫了一声后身子又蹿回纸盒下。

　　“小花猫、小花猫？”

　　“喵呜，喵呜！”

　　“哎呀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看我带了甚么礼物给你！”

　　小猫嗅到奶香便兴奋得蹭着那纤瘦的手，声调上扬的发出猫叫声。

　　“看你这嘴馋的，还非巧克力的不喝，最近有一阵子没来看你了，过得还好吗？”

　　小猫低头伸出小舌不断舔着碗内的牛奶，还不忙抬头蹭着那人的手背示好着。

　　“你这撒娇精，之前是因为我朋友发生点事了所以才没空过来看你。现在……那事也算是完结了吧。虽然他的心情好像还不怎么好的。”

　　“喵。”

　　“我就不明白了，他到底在生啥闷气。大家都知道这事根本与他无关的，他硬把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真是个笨蛋，我告诉你啊，你可不要长胖，不然我怕你跟他一样都要变成笨蛋了。”她边顺着小猫的毛边气道。

　　“喵！喵呜呜！”小猫不断叫着似乎在抗议着对方的看法。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说胖了就会变笨，我就怕你跟他变……”

　　“老黄！”

　　抬眼一看，两双目光瞬间就找到了焦点而碰在一起。

　　“怎么会是你！？”异口同声的说话内容带着同样惊讶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