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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心结 ...

  •   “况且祖父本就是与今上谈好的,和平放权,平稳交接,不过是丢了往日的富贵荣华而已,我已不觉难受了,你又替我哭丧着脸作什么呢? ” 林照无奈地叹了口气,脑海里突然想起什么,低眉一笑,逗弄钟意道,“不说这些丧气的了,说起来,钟妹妹,你与燕平王世子是怎么认识的,你好像还没有与我说过吧?”

      钟意一怔,小北山的事儿真说起来也并不多光彩,钟意犹豫了一下,终也只是含糊道:“只曾在小北山偶然碰见过一回,倒也说不上如何熟悉……那,林姐姐是都已经知道了?”

      钟意一时不知道该是放松还是失落,这事儿她本一直犹豫着不知该如何与林照开口呢。

      “我该知道什么,还是不该知道什么?”林照低头呷了口茶,暗笑道,“我只是觉得,那位殿下可真是有够厉害的,不过一面之缘都能借着闹出许多是非来,得便宜退了长宁侯府的婚事还不知乖,硬要给自己刻下痴情人的印子……”

      “说起来,真要按他们那边的说法盘下来,我都该好好谢过钟妹妹了。”林照越说越觉得好笑,偏过头来忍俊不禁道,“毕竟,先前燕平王妃给府上提的是侧妃,长宁侯府的婚事一退,那边的说法当即又含糊起来了。”

      “看这意思是要在我与余姚杨氏间挑一个拔上来了……真不愧是天潢贵胄,这谱儿摆的,知道的知道是选世子妃,不知道的怕不是都要误会是选皇后了。”

      钟意却半点也笑不出来,她一时听不出林照这话是反讽还是暗嘲,脸上僵了僵,呆呆地为自己辩驳道:“但,我先前在小北山时,确实是不知道林姐姐与……”

      说着说着,钟意便自觉消音,说不下去了。

      ——毕竟,这话放现在来说确实是太假惺惺了,钟意自己说的难堪,林照也未必想听她说这些。

      终究就算是说出个花来,也都无济于事,归根结底,钟意现在也不可能主动放弃燕平王世子递过来的好意,但一想到日后要与林照共侍一夫……此情境虽非钟意本心所愿,但将心比心地想一想,异地而处,若是钟意站在林照今日的立场上,心里自然是极不舒服的。

      以“无知”作为辩解,未免也显得过于苍白浅薄了。

      更何况,钟意自己知自己事,她心里清楚:在她最早从林氏口中得知林照早已与燕平王世子定下过婚约时,她都尚且并没有多少后悔,现在再作出一副“先前是因我不知道,如今真的是对不住”的追悔莫及样子来,未免也太过令人作呕了。

      ——就是林照能为此抬抬手放过了这一茬,钟意自己都迈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太糟糕了,钟意不由在心里想,怎么事情就非得撞成这个样子呢……林照已经是两辈子来为数不多待自己以真心的人了,最后却仍还是抵不过造化弄人,阴差阳错,让两人站到今日这般尴尬的处境上来。

      或许自己身边是真的留不住人吧,钟意忍不住自嘲地想。

      林照却是被钟意这风牛马不相及的两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怔愣片刻才回过味来,陡然坐直了身子,面色冷肃地喝问道:“姑姑又对你作什么了?”

      钟意的眼睫颤了颤,深深地看了林照一眼,苦涩道:“这回倒也不全算是舅母逼我。她想为表兄袭祖职,偏偏卡在了兵部的一道手续上,求到了如今在兵部说话颇有分量的定西侯那里去,定西侯府不作理会,她就动了歪脑筋,想把我抬给那定西侯世子。我不想坐以待毙,三月三那天,就……”

      “简直是个疯子!”林照气得霍地一下站了起来,震怒道,“林家现在还没有倒台呢,祖父还在,她急个什么劲儿?把你送去给定西侯世子那畜?她也真想得出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你为何不早与我说?”

      话到最后,却是忍不住对钟意也发起脾气来了。

      钟意的眼眶有些红,却不是委屈,而是为林照今日的这番话。

      ——确切的说,这还是钟意第一回被人急自己之所急、气自己之所气,如此情真意切地为自己所经受过的不公鸣不平。

      倒是也值了。

      “早先是觉得自己能处理过去,后来三月三小北山的事情后,却是从舅母那里得知林姐姐与……就更不好……”钟意解释的含糊,其实事情哪里有她叙述的那般简单,林氏自打动了把钟意送到定西侯府去的心思后,就再没让钟意出过承恩侯府的大门半步。

      ——至于书信往来,那更是不用想了,林氏既想断了钟意与外界的联系,那钟意还真翻不出她的“五指山”去。

      若非后来钟意拿出那绣着“燕”字的汗巾帕自请三月三之行,怕是一直到被送到定西侯世子的床上,钟意都往外面递不出丝毫的消息,更遑论找林照求助了。

      “不好什么?觉得心里羞愧,对我不住,没脸来见我了?”林照简直要被钟意给气笑了,伸手狠狠拧了钟意的脸蛋一把,一时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你啊你,脑子里整日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啊?”

      “急得要命的要紧事半点口风不露,无关轻重的繁杂小事倒是想的挺多……既如此,你又何必称我一句‘林姐姐’,不如直接叫‘林大姑娘’算了。”林照忍不住嘲讽道,“反正你这心里眼里,也半点没有把我林照当知心人的意思。”

      钟意被她刻薄得半句话也说不出,只苍白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望着她,像一只弱小无助又敏感警惕的小刺猬,弱弱地试探着在林照面前袒露出软软的肚腹来,即使被正在气头上的林照给顺手拧了掐了好几把,痛得她直发抖却也不敢蜷缩起身子来,生怕背后的刺扎着了对方作乱的手,再惹了对方的不快。

      ——可那分明是个再弱小不过的小东西,即便就算是亮出背上那几根无关痛痒的软刺来,于林照来说,想碾死压死,也依然还是轻而易举的小事情。

      但偏偏林照还真就吃这一套,心窝一下被戳软了。

      “罢了,先前我心烦祖父之事,确实也无暇他顾,”林照皱着眉头揉了揉额角,放软语调,轻声道,“如今既已解决了,便是好事。”

      “你也是想太多,嫁到燕平王府于我来说,不过是换到了另一个多方博弈的棋盘,继续混日子罢了。那燕平王世子,最多是日后要交易、讨好的上官……我怎会因为你想的那件事而迁怒记恨于你。”

      “我先前那些话,也真不是冲你,我怎会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林照无奈极了,低声对钟意从头解释道,“我是瞧着这几日传言越走越歪,风声不对,看不下某些人的作风罢了。”

      “那燕平王世子,分明是借机生事,借题发挥,你想想,倘若是真心爱慕之人,怕是藏着护着还来不及,又岂会放出‘心有所属,另有所爱,故而退婚’的那些浑话?”

      “再任由它们肆无忌惮的流传,把人给推到风口浪尖上,再给招惹了长宁侯府的好大一番恶感……这种人,口中道着‘痴情’,眼里全是‘算计’,可还是别糟蹋‘真心’、‘痴情’这些词儿了。”

      “我方才那些话讽的是他,真不是冲你,‘谢过’一词也是一时顽笑,看不惯那位王妃娘娘端的架势罢了,我是真的没想到,你还有这个心结。”林照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望着钟意笑了起来,柔声道,“说起来,我最初听到那些流言蜚语时,传言不尽不实,我还只是心里笑话一下那位裴泺吃相难看。”

      “后来知道原来那个被他‘一见钟情’的对象是你,我这才陡然发觉……”

      林照说到最后,特意拖长了声音,摆明了要卖个关子逗人玩。

      “发觉什么?”钟意果然上钩,下意识地好奇追问了。

      “发觉那传言倒也不一定全是鬼话,”林照笑吟吟地望着钟意,与她顽笑道,“不是么?钟妹妹这模样……我若是个男儿身,定也对你‘一见钟情’。”

      钟意被她羞得直接红到了耳朵根,探过身作势打了林照两下,两人嘻嘻哈哈地胡闹了一阵,林照也再没了人前端庄自持的模样,幼稚得不行地与钟意互相吹捧起对方的美貌来。

      钟意说不过她,最后急得差点要真的上手,林照看逗过头了,双手微微用力把人按在椅子上坐正,正色了起来,最后向钟意严正声明道:“钟妹妹,往下这番话,你听好了,记到心里去,我只今日说这一遍,你千万记熟,日后莫在胡思乱想了。”

      钟意脸上的神色也不由郑重起来。

      “我林照幼年丧母,自记事起,父亲不喜,继母冷待,偌大一座林府,却因顶着一份长房嫡女的虚名,不知挡了多少人的路,刺了多少人的心。”

      林照的眼神有些冷,不自觉地捏紧了钟意的肩膀,缓缓地回忆道,“知祖父爱才,父辈却无天赋之人可继承他衣钵者,曾叹过自己门生弟子近三千,却无一姓林者。故而我自开蒙起,为投上者好,日记夜背,手不释卷。三岁读论语,五岁学诗经,七岁起开始跟在祖父身后研习儒学经典。”

      “世人只道我读书‘数行并下,过目不忘*,作文赋诗,一气呵成’,只是这世上哪有真正过目不忘的天才,不过是背后比旁人多用些功夫罢了。”

      “得祖父心意时,祖父对外人道我为‘林庭玉树’、‘有咏絮之才’,对旁人叹息‘我这一生,后人中只翀云与照儿两个可传衣钵,堪称府中双璧,可惜翀云外姓,照儿又为女儿身,天苦我矣’……”

      “等到与祖父政见不合时,祖父又告诫我才多必失,慧极必伤,莫步易安居士后尘。身为女子,早日出嫁,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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