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小说短篇致郁系》青柠柠

1、救生员

　　小学弟今天也阴阴沉沉，只不过有一点和往常都不一样，可以说是重要的一天。
　　因为今天他终于决定告别世界，去自杀。
　　小学弟想了很多很多的方式，今天终于决定了，他要去梨花树下吊死。
　　梨花树是树海里唯一的一颗梨花树，据说是有旅人无心扔的种子，熬过了风吹雨打，长成了这棵巨大的梨花树。
　　可惜谁也没见过梨花树开出梨花。
　　许多人说梨花树是不会开花的，因为他的枝干被许多的尸体压住了。
　　第一个去梨花树自杀的人带动了风气，好像在梨花树下是什么神圣的约定。
　　但是没有人知晓第一个人为什么去自杀了。
　　没人管得了自杀。
　　小学弟的父母就是在梨花树下自杀，遇见了彼此，修成正果了。
　　最后留下了襁褓中的小学弟，某日被一位酒驾的司机撞入河中双双淹死了。
　　“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小学弟常常这么想。
　　今天的小学弟没有去上学。
　　学姐作为实习辅导员来小学弟的家里探望小学弟。
　　学姐是个漂亮姑娘，心细又温柔。长发扎成马尾，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像极了小学弟照片里的母亲。
　　小学弟心中有点留恋，所以请学姐进来谈话。
　　父母留下的屋子已经变卖了，小学弟整日奔波打工才租上了地下室。
　　这里的空气又湿又潮，黑暗中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才透出一点点暖意。
　　学姐坐在收拾的干净的床铺上，小学弟坐在一个矮的可笑的小圆凳上。
　　“咳！”学姐清了清嗓子说：“小学弟，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身体不舒服吗？”
　　小学弟犹豫了一下说道：“是的。我不太舒服。”
　　学姐打量着小学弟，小学弟的脸蛋又瘦又黄，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小学弟没有多做解释，甚至不提自己是什么病。
　　学姐怀疑的看着他，心中有千万句督促和教训想说，不知为何却没有说出口。
　　“这里有点暗，我们出去说吧。”学姐起身，眼神示意了小学弟跟上。
　　外面已经是正午，秋季的太阳洒下温暖的光芒，和蔼的爱着每一个人。
　　学姐带着学弟，在街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小学弟沉默着。
　　不知道如何搭话，内心也正在纠结的学姐沉默着。
　　忽然有一群奔跑打闹的半大孩子们从他们身旁跑过，其中一个人不客气的推了一下挡住路的小学弟。
　　小学弟没有稳住身形，跌倒了。
　　路过的人们投来一眼视线又冷漠的收了回去。
　　学姐赶紧把小学弟扶了起来。
　　这会仔细一看，小学弟比自己还要矮小。
　　小学弟脸都憋红了，校服裤子下的脚腕也红肿起来。
　　学姐蹲下来拉了拉小学弟似乎是小号的校服裤，疑惑的看了一眼小学弟，内心有千万猜测，但是还是什么也没说。
　　“上来吧。”学姐弯下腰，准备背小学弟去医院。
　　小学弟手足无措的站立了一会，最终没忍住趴上了学姐并不宽厚的背。
　　学姐身上温温暖暖，和太阳一样。
　　小学弟舒服的简直要眯起眼睛，恍惚间脚上的伤也不疼了。
　　学姐的马尾拂过学姐的脸庞，和左边肩膀上的小学弟的脸蛋一左一右拥住了学姐的脸蛋。
　　“哈哈哈哈。”学姐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我还没背过我儿子呢，就先背你了。”
　　小学弟还是恍恍惚惚，没听清，但是还是回了一声：“啊？”
　　学姐又笑道：“我和你说我们去哪家医院呢。”
　　小学弟张了张嘴，犹犹豫豫说道：“我想回家。”
　　学姐心中有些担忧，还是回道：“好吧。”
　　背上的小学弟又矮又小，面黄肌瘦，好像没什么重量，学姐心中暗暗念叨：“我也算是背过男人的女人了，以后果然是要变成女汉子的。”
　　学姐背着小学弟回到了小区的地下室门口。
　　虽然一路上遭受了不少冷漠的视线，但是两人都不甚在意。
　　学姐把小学弟放了下来，正要道别，就听到一声：“喵~”
　　声音又颤又微，学姐立即寻找了一番，最终在垃圾桶边上抱出一只小小的黄猫。
　　学姐脸上有些难受，说道：“这么小，谁家抛弃了？还是和妈妈走散了呢？”
　　学弟心中一动，望向了小黄猫，小黄猫绿色的眼珠也水汪汪的看着他。
　　学姐尴尬的问道：“小学弟，学姐把猫先放你这里好不好，我回去我老公商量商量养这只猫，不会给你添什么负担的，我们晚上就来接它。”
　　小学弟心中也有些不忍，说道：“我晚上可能不在，我给你门钥匙，你先放在我这吧。我给它拿被子裹上。”
　　小学弟抱着猫进了门，学姐对他摆摆手道了别就匆匆走了。
　　家里什么猫粮都没有，小学弟身上也没有买猫粮的钱了，上周就把兼职辞掉了，租金也没有再交。
　　小学弟找了找，找到了早上的小米粥，小黄猫望着粥喵喵的叫了几声，并不吃。
　　小学弟又找了找，找到昨天买的泡面，他撕开泡面的袋子，把里面的鸡汤调味料拿热水泡开了一点点，然后和在米粥里。
　　小黄猫闻了闻，总算吃了一点。
　　小学弟心中十分担忧，不知道小猫吃了这粥会不会有问题，写了一张字条，告知了学姐。
　　吃完了的小黄猫被小学弟抱到了干净的床铺上，裹上了洗的干干净净的被子。
　　小学弟把小黄猫用过的碗洗干净，丢掉了垃圾。
　　最后锁上了门，准备去完成今天也是生命中最后一个任务。
　　他坐上车，车上吵吵嚷嚷，有些人沉默着，靠着车窗晒着午后的太阳，露出一张张困倦的脸庞。
　　不久就到了树海，他穿过一颗颗松树，来到了梨花树下。
　　“小兄弟。”有个人喊住了想要掏出刀刃的小学弟。
　　小学弟回头一看，发现是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温柔的笑着问：“你要在这自杀吗？”
　　小学弟点点头，心中却没有疑惑。
　　男人又问道：“你为什么要自杀呢？这世间没有可以留住你的东西了吗？”
　　小学弟扭过头望了望梨花树，说道：“没有了。”
　　男人叹了口气，说道：“你还年轻，熬过这一段苦日子，也许会碰到值得你留恋的东西。”
　　小学弟沉默了下来。
　　男人又问：“你为什么想要自杀呢？”
　　小学弟心中百转千回，最终说道：“可能是因为这是一棵不开花的梨花树。”
　　男人想了想，问道：“他如果开花了，你就不会自杀吗？”
　　小学弟想了想答道：“如果这是一棵会开花的桃花树，我就不会自杀。”
　　男人沉默了。
　　小学弟望了望男人平凡无奇的打扮，问道：“你也是来自杀的吗？”
　　男人苦笑了一下说道：“不，不是的。”
　　“我是……”男人悲伤地说道：“我是救生员。”
　　小学弟没有理会这个玩笑，沉默着回身走了，今天有人在这里，小学弟的计划被打乱了。
　　他打算等半夜再来。
　　他没有看见，在他走之后，不开花的梨花树真的开花了，开出了万千朵桃花，变成了一棵桃花树。
　　小学弟走在黄昏的街头，不知道走了多久，又回到了自己的地下室边上那条街。
　　街边就是江面，波光粼粼。江边几乎没有什么人。
　　他整个人昏昏沉沉，就在江边找了个长凳坐了一会。
　　“小学弟？”有人喊道。
　　小学弟回头一看，是学姐的老公学长。
　　学长左手抱着小黄猫，右手摸了摸干净的板寸，自来熟的在小学弟边上坐了下来。
　　小黄猫安静的在学长臂弯里躺着。
　　学长和学姐从大学开始谈恋爱，现在到修成正果，是一段美好的姻缘。
　　小学弟有点羡慕。
　　学长摸了摸右边的口袋，掏出了个随声听和一个巧克力棒。
　　他把巧克力棒递给了小学弟。
　　小学弟脸红了，但是还是接过了巧克力棒，他实在太饿了，中午什么都没吃。
　　小学弟道了谢之后撕开包装慢慢吃了起来。
　　巧克力棒很甜，但是一瞬间他只想到了被学姐背在背上的时候。
　　学长笑了笑，打开随声听分给小学弟一只耳机，自顾自的说道：“这是你学姐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我装了很多歌，咱们一起听吧。下次你有好听的歌也要告诉我啊。”
　　小学弟没有拒绝，听着随声听里传来令人愉快的节奏。
　　“反正是最后一天了，我都要死了。”小学弟一点也不愉快，心事重重。
　　巧克力棒吃完了，小学弟把耳机递还给学长。
　　学长对他笑了笑，把钥匙还给小学弟，抱着猫走了。
　　小学弟望着学长走远，直到看不见学长的身影。
　　他起身慢慢沿着江边走着，突然脚腕一疼，想扶些什么，却被江边的锁链绊住，跌进了江里。
　　小学弟本来想要大声呼救，但是他睁着眼睛，慢慢放下了扑腾的手，沉进了江里。
　　水上的太阳落下了，只有月光慢慢洒下来。
　　小学弟不觉得难受窒息，感觉像是回到了父母身旁。
　　他在水底下望着湖面上明明灭灭的人影和月光，心中有些后悔，又有点难过，最后平静了。
　　他看见有人把他捞了起来。
　　是那个梨花树下的男人。
　　男人沉默的看着他。
　　忽然场景变换了，小学弟看见了悲伤的学姐和学长走在凌晨寒冷的路上。
　　学姐颤抖着声音说道：“他那么小，就那样被我背在背上……”
　　学姐弯下腰，双手向后做了一个托起的姿势，没有再动。
　　小学弟慢慢的趴了上去，什么也感受不到。
　　学姐慢慢的蹲下，双手捂住眼睛，还是有眼泪止不住的滑落，伴随着哭泣的呜咽，掉落在无人的街道上。
　　学长也蹲了下去摸摸学姐的头。
　　小学弟也蹲了下去，想了想，用没人听到的声音说道：“我有喜欢听的歌的……”
　　自顾自的说了一会，小学弟顿住了。
　　小学弟喜欢听的都是悲伤的歌，不好推荐给学长的。
　　他们是那么幸福的人啊。
　　小学弟对沉默悲伤的学长笑了笑，说道：“我下次找些开心的歌推荐给你听。”
　　男人打断了小学弟，问道：“你后悔吗？”
　　小学弟摸了摸自己已经不再温热的胸膛，那里瘦骨嶙峋，僵硬而寒冷。
　　“不后悔的。”小学弟仿佛是跟自己回答道：“学姐和学长会照顾好那只猫不是吗？”
　　男人摇摇头说：“他们不值得你留恋吗？”
　　小学弟站起身来，听着学姐的哭泣声，并不看向男人。
　　男人便消失了。
　　小学弟也是想哭的，可是一滴眼泪也无法从自己冰冷的身体里流出来。
　　小学弟也消失了。
　　学长扶起哭的无力的学姐，慢慢的走回家。
　　两人刚刚蹲下的地方，有不知是谁踩过的花朵，凋零在坚硬的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