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凤鸣朝阳》夏初浅

4、004

　　赵永宁坐在不远处的柏树上，神情冷淡漫不经心的看了过来。
　　隔着假山隔着风雪，他熟悉的眉眼和眼神好像穿越了时光，曾经的记忆扑面而来。

　　也是在这一天，凤鸣笙已经忘了那时的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进了那个宴会厅，只记得耳边丝竹声声、歌喉婉转，她一抬眼，就撞见了那个少年的眸光，从此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紫袍玉带的少年坐在大厅中央，原本有些懒散的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左手拿了一个洁□□致的素瓷杯，精致的眉眼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没有任何情绪的看着眼前的歌舞。听了声音，少年懒懒的抬眼看了过去，只那一眼，凤鸣笙从此遗落了自己的心。
　　少年的眼睛瞳孔颜色有些浅，瞳仁却极白，那样漫不经心的眼神里，凤鸣笙看清了他眼中映射出来的自己，也听到了自己心脏缓慢跳动的声音。
　　那样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眼神，她既愤怒又不甘，又带了些微微的恼和期冀，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她想让他看着她。
　　一念既生，情随之起，从此，万劫不复。

　　可她已经爱了他一生，赔上的除了自己的性命，还有简词和云沉的性命，甚至是整个冀国公府。
　　这代价太大，她付不起。
　　重活一世，她不会再爱他。甚至，她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她知道，长安城里御座之上的那个人，无论是如今的陛下，还是将来的赵永宁，都将冀国公府视为心腹大患，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而冀国公府，此生，无论如何，她都会护住它。

　　一念消，一念起。
　　不过一瞬，凤鸣笙移开眼神，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
　　浣雪在一旁疑惑的开口：“小姐，那位公子怎么……”
　　凤鸣笙开口，打断她的声音：“浣雪，去回禀我爹一声，就说太子殿下在花园中，请他速速过来一看。”
　　刚刚抬眼之时，那树下虽跟着几个忧心忡忡的侍卫，以赵永宁的身手，按理也不会从树上掉下来。可这里毕竟是冀国公府，太子殿下若真出了事，怎么也说不过去。
　　“啊？太子……”这消息太过惊诧，以至于浣雪都没想过自家小姐为何认得出太子，只是惊道，“太子殿下怎会在树上？”说了这么一句，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低头道，“小姐，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禀告国公爷。”

　　说完后，浣雪就小跑着离开了。
　　凤鸣笙继续往前走。
　　挽香沉默了一会，才斟酌着提醒道：“小姐，要去见个礼吗？那毕竟是太子殿下。”
　　“无妨。”凤鸣笙有些冷淡的回她。冀国公府已经是君主的眼中钉，恭恭敬敬又如何呢？到最后，仍旧逃脱不了覆灭的命运。
　　不过是不去见礼而已，莫说如今的她应该还不认识赵永宁，就算认识又如何？
　　他虽是燕朝的太子殿下，可这儿是冀州。
　　而整个冀北，她都有嚣张的资本。

　　简词所住的院落中忙的不可开交，人员来往众多。
　　凤鸣笙离那院落还有一段距离，就听见了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和东西搬动的声响。
　　简词病的狠了，本是应该静养的。他的住处，怎会这般喧哗？
　　她脚步微顿，眼中有些疑惑，眉心就蹙了起来。

　　端了茶水的小厮急匆匆的从院落中出来，见了她微蹙的眉眼慌得手上的茶水都洒了出来。好不容易稳住了，小厮忙请安道：“小姐。”
　　他略略提高了声音：“小姐是来看表少爷吗？”
　　凤鸣笙没有说话，只是往院落中走了过去。而就在这几步路的时间，原本喧闹的院落声音慢慢低了下来，直至她站在院落门口的时候，已经是鸦雀无声。
　　院落中乌压压的一片人排成了两队，齐刷刷的朝她行礼：“小姐。”
　　他们身后的东西乱七八糟的摆了一地，桌子、椅子、瓷瓶、茶叶、绸缎、裘皮、竹笛、药草，各种各样的东西，可说是应有尽有。
　　凤鸣笙站在门口，既没有进去，也没有开口，只是那样看着他们。

　　小姐面上有些冷，现在最上首的何广有些惴惴不安。他是府里新提上来的，地位还不稳，好不容易这次入了张管家的眼，全权负责照顾表少爷的一应起居。听说表少爷很得小姐的看重，若是服侍好了表少爷，他在这府中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可是，若是逆了小姐的意……
　　何广没敢再想下去，只是略抬了头讨好的笑道：“小姐，大夫刚刚来看过表少爷了，说是害了风寒，不过不算严重，喝几帖药就好了。这会子表少爷刚好醒着，您要进去看看么？”

　　凤鸣笙没有听何广说话，只是侧起了耳朵，认真听那屋内传来的声音。
　　那样极轻的好似枯叶飘落雪地的声音，若非她凝神侧听，几乎要忽略不见。
　　她看着院落中乌压压的人皱了皱眉，然后往里走去。
　　何广会意，一挥手，那乌压压的人就静悄悄的全部走了出去，就连何广，也只在院落外侯着。

　　屋里的门虚掩着，可凤鸣笙只停在了门口。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简词半卧在床头，侧身捂住了嘴，肩膀微微耸动，有压抑着的咳嗽声传来。
　　院落中忽然的鸦雀无声，加上她从没掩饰过自己的脚步声，简词分明知道她来了，可他只是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苦苦压抑着身体上的难受。

　　凤鸣笙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
　　在她的心里，简词是爹爹的义子，是自己的义兄。这一切的待遇，都是理所应当。可在他成为冀国公义子之前的那段日子里，凤鸣笙从未想过，他的心中，会是怎样的感觉。
　　他是否真的甘愿来到冀国公府？
　　这里再好，可始终还不算是他的家。
　　寄人篱下的日子里，在长安城的那些年，凤鸣笙有多少次想不顾一切的回到冀北，想回到她的家。
　　可她总是有家可回的。
　　而简词却已然无家可归。
　　她曾经为了赵永宁，心甘情愿的留在举目无亲的长安城。
　　可简词却是迫于生计，才无奈留在了国公府。
　　这样完全不同的情境，凤鸣笙怎么能体会得了简词此刻的心情？
　　或许短时间内，自己不应该来见他。
　　她眯了眯眼睛，然后转身离开。

　　直至听到脚步声离去的那一刻起，简词才转过身，透过虚掩的门缝，只来得及看到她红裘如火的背影。
　　她是骄傲的翱翔九天的凤凰，笑容明媚如朝阳。
　　他骄傲却卑微的自尊让他不敢见她，他怕在她琥珀色的瞳孔中看到怜悯与同情，却更怕在她的眼中看不到怜悯与同情。
　　他怕她的眼中再次出现那样温暖而柔软的笑容，带着深深的诚挚，藏着满满的欢喜。
　　温暖的阳光下，他在那个眉眼精致的少女温暖的笑容中，听见了雪花盛开的声音。
　　凤鸣笙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连脚步声也已听不清晰，呼啸的寒风吹过，虚掩的门发出“吱呀”的声音，简词收回视线垂下眼，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用力的咳嗽出声。

　　“表哥还在病中，需得静养。”
　　凤鸣笙吩咐一旁侯着的何广，“你让张管家留意一下，替表哥找个先生和武师。以后表哥若有什么需要，一律照办。”
　　何广神色一凛，更是决定了从今往后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务必把表少爷伺候的舒舒服服：“是，小姐。”

　　回程的时候，凤鸣笙碰上了凤衍一行人。
　　说是一行人也不正确，走在前面的只有凤衍和肃王赵骁，后面跟了几个全身甲胄的侍卫。浣雪垂了头，沉默的跟在一旁。
　　恰逢其时。
　　红衣的少女近在眼前，眼见着肃王的眉眼里带了丝好奇，凤衍心内虽懊恼着没有提前和凤凰儿打声招呼，却也只得开口唤道：“凤凰儿。”
　　凤鸣笙抬眼一笑：“爹。”
　　眼见着凤鸣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凤衍看向一旁的赵骁：“王爷，这是小女。”
　　他又看向凤鸣笙，声音不自禁的带上了柔和：“凤凰儿，这是肃王。快见过王爷。”

　　肃王眼里的光稍纵即逝，含笑看向眼前眉眼精致的女孩儿。
　　凤鸣笙移眸看向赵骁，屈膝行礼：“见过王爷。”
　　赵骁连忙虚扶了她一下：“凤小姐请起。”
　　外人面前，凤鸣笙的礼数一向很足：“既有贵客在前，请恕女儿先行告退。”
　　“嗯。”凤衍点头。
　　凤鸣笙又看向一旁的赵骁：“请王爷见谅，妾告退。”
　　赵骁也点头：“凤小姐请便。”
　　凤衍吩咐一旁沉默了一路的浣雪：“浣雪，送小姐回去。”
　　浣雪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是。

　　直到凤鸣笙三人离得远了，赵骁才收回打量凤鸣笙的视线，侧眸看向凤衍，笑得意味深长：“凤帅果然好福气，有女生的如此好颜色。”
　　凤衍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仍是勉强笑了一笑：“蒙王爷抬爱。小女陋颜，怎敢当王爷谬赞。”
　　“本王听凤帅唤她凤凰儿，凤凰儿，这名字倒是极配令爱。”赵骁看着她们离去时的方向开口，语声带着笑，却也带了丝千钧之意，“令爱既有凤凰之姿容，当得凤凰之尊崇。”
　　凤衍没敢接话，心却一点点的沉下去。
　　凤凰之尊崇？什么是凤凰之尊崇？一个皇后之位，就能算得上是凤凰之尊崇吗？
　　宫中尔虞我诈诡谲多变，步步艰难，一步行差踏差就有可能万劫不复。而后宫佳丽三千，年年新人换旧人，就算空有皇后之位，又抵得了几时呢？
　　他的凤凰儿，应该是冀北无忧无虑翱翔九天的凤凰，而绝不是守着那所谓尊崇的地位，却困于那一座孤城的皇后。
　　他要他的凤凰儿，活的自由自在。
　　半生沙场生涯中，这是他唯一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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