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相思戏（2） ...
-
“等等！少侠！”白静筠懵了一瞬，马上回神求救，顾不得那么多矜持。
一些脸面罢了。
何必委屈自己在深山老林苦冻一夜。
“小心。”
温知雪的肩上多了一只手。
回头去看，只见身后人屏息凝神，正左右打量周围的环境。
行窃的小偷半夜溜进住户家，也不过是这副表现。
“你在干嘛？”温知雪问。
“温少侠有所不知，我此番进入这密林，陷入坑洞，乃躲避小人暗害所致。”
“我疑心他们还没有走，未找到我的踪迹，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小人？”温知雪皱眉思索一番。他捉野兔的途中确实有遇到几个穿着不太正经的家伙。
见了他也是一副凶神恶煞，不好好说话的模样。
然后他就把这群不会说话，还想动手打人的家伙们给敲晕了。
这么想，温知雪也这样说了出来。
“你一个人，打败了他们三个？”白静筠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诧。
看来这少年的武功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强。
“少侠可还记得你们打斗的位置是何处。”
斩草要除根。
……
几刻钟的功夫过去，白静筠也恢复些许内力。
两人很快便走完这漫漫山道，下山进入了城镇。
市井繁华，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温知雪离开大山道观的机会很少，这时他像是个突然闯入繁华世界的妖精，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随后，他目光情不自禁的被一小贩手中高举的、裹着红艳欲滴的糖浆的糖葫芦串所吸引。
之前看见它，师父总是哄骗少年那是穿肠毒药，吃了以后肚子会寄生馋虫，从此以后吃什么都不会饱。
但如今，温知雪对那红艳艳的果子仍是十分渴望。
看少年眼巴巴的望着那稚童颇喜的糖葫芦，白静筠忍不住失笑，没想到武功高强的少年剑客竟会喜欢这个。
他看了眼温知雪，笑道：“正巧，我有些想尝一尝这糖葫芦，少侠要不要也来上一串。”
温知雪面无表情，抱紧了怀中剑。
良久，他略一点头，矜持回道：“可。”
白静筠步伐稳健，走到那卖糖葫芦的小贩前，“来两串糖葫芦，多谢。”
看他一身高雅气度，摊主麻溜地取了两串糖葫芦，满脸笑容地递给客人：“诚惠六文钱。”
白静筠摸向腰间锦囊，却是摸了个空，这才发觉装有钱币的锦囊已在打斗中遗失了。
看着少年剑客暗含期待眼眸，白静筠朝他笑笑，然后取出自幼佩戴在脖颈的玉坠。
“在下的钱财不慎丢失，可否先用此物抵用?”
小贩看着那圆润白腻，不见丝毫杂质的玉坠子，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喜不自禁地接下揣进腰间布袋。“可以，可以！”
用两串小食换得此等美玉，摊主想了想甚至有点良心不安，倒给了六文钱过去，才踏实地把玉坠子收入囊中。
温知雪将这番场景看入眼底，嘴唇抿紧。
打断少年即将出口的话语，白静筠把其中一串糖葫芦递到他面前，淡然一笑，道：“身外之物，不值一提。”
这是温知雪第一次受到除师父之外人的善意，为之动容。
一路上吃着糖葫芦，也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温知雪不擅应对这等场面。
“等等。”白静筠摆了摆手，先取出了钱袋，拿出刚才小贩给的几文铜钱，蹲下身来放入在巷尾乞讨的嶙峋老太身前。
你不是也没钱了吗?
这句话憋在少年心里，还是没有说出。
后面的路程他们终要作别，江湖如此之大，恐怕见面的机会都少得可怜。
但白静筠哪舍得放他走呢。
“少侠此番下山，可有想要去的地方？”他主动问道。
结伴下山的路途中，对人毫无防备之心的温知雪，自身来历已经被套了个干净。
“没有……”捧着串没吃完的糖葫芦，嘴巴都染上红色糖浆的少年眼神茫然。
他出山的次数不多，前十六年的时间几乎都是在青云观度过的。对外面的世界了解甚少。
“既然如此，那我们同行前去燕州如何？”
“燕州地大繁华，奇人异士众多，还即将举行比武大会，接下来会很热闹。”
比武大会，是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吗？温知雪心中意动。
看出这点的白静筠笑着，换了个更亲近的称呼道：“知雪，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初次入世，燕州确实是个不错的历练地方。我们彼此结伴，也好有个照应。”
“好……那就麻烦你了。”对山下的世界尚还懵懂，温知雪呆呆点头。
对白静筠的救命之恩也被他自己忽略了过去，还觉得此人很是热心呢。
“我们是现在就出发吗？还是先去客栈住一晚，休整一下？”
“先在城中暂住几日吧，我在这儿也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白静筠说，
“但不用去找客栈，我在这儿有一处院子。”
接着，他就热情邀请少年去自己的别院做客。
少年哪里婉拒的了久混江湖的厚脸皮，只好答应。
“可惜……”白静筠晃了晃空空的钱袋，“没有钱坐马车，还要委屈少侠跟我步行前去了。”
少年面上的冰雪微化，道：“走一程路能换得那位老人家一顿饱餐，值得。”
*
说是别院，温知雪真正见到这等恢宏的宅邸时，脸上也罕见的露出惊讶之色。
两根金漆雕龙柱支撑的屋顶高耸，檐角有琉璃作凤。
跟着迈步入内，又见亭台楼阁连绵如云，假山奇石罗列，花草修剪精致。
在山野道馆长大，温知雪还是头一次住进这样别致的宅邸。
白静筠另有要事处理，与他作别。
在府中管事的带领下，温知雪走了好久，方才走尽这幽深的庭院回廊，来到自己暂时居住的院落。
躺在香檀罗汉床上，盯着紫金香炉上吞云吐雾的精致铜雕小兽出神。
他终于迟钝的反应过来，自己似乎交了位了不得的朋友?
—
白家府邸内的景色甚好。
小住几日，温知雪已经习惯晨起赏景。
今日路过某处假山，却不经意听到了两个小丫鬟的的对话。
“你知道吗，大少年的母亲留给了大少爷一件遗物。”
“哦，那个吊坠是吧，我看大少爷每天都戴着呢!”
“是啊，但这几天我都没看见大少爷戴它了，不知道......”
站在峥嵘假山外的小道上，少年听完了全程。
原来那串糖葫芦的价值是如此昂贵。
在原地呆立了好一会儿，回过神的他径直冲出山庄。
快马扬鞭赶往那日小贩叫卖的街巷，气喘吁吁地赶到糖葫芦小摊前。
......
被少年纠缠良久，小贩一脸无奈，“少侠，玉坠子我卖给了其他客人了。真是不巧，他昨日刚启程去了岭南。”
这些天相处中，温知雪已经渐渐对出身不凡却平易近人的“正义侠士”心生好感。
此时知晓真相的少年怎好意思回去面对他。
一声不吭的走在街道上，从白日青天走到明月高悬。
温知雪翻遍了整座城里所有的玉器店，要寻找与记忆里相似的玉坠。
未有结果。
最后温知雪恳求了一家玉器店的老板教自己雕玉。
从头学起。
他努力想要偿还白静筠。
接连几日，温知雪天一亮就来到玉器店练习刻玉，直到手指被刻刀刮蹭的鲜血淋漓，皮肉绽裂才肯离去。
所以少年自然也不知道，山庄里有两位丫鬟最近收获不菲。
丫鬟们只做了些平常小事，白静筠便心情大悦，很是夸了她们几句，赐了好大一笔赏钱。
*
完成今日的玉雕练习，回去的路上，温知雪路过某个客栈，看见有个家伙在后厨想要偷包子。
店老板在前台忙活。
他轻身一点，跃至后厨，制止住偷包贼。
“我观你年岁不大，眉目清秀，为何要做这种事。”温知雪皱眉问道。
寻春感知有异人靠近，转头便瞥见一位少年人话语老气横秋指点他说“你年岁不大”，劝他不要误入歧途。
接着还对他说，这家老板夫妇挣得是辛苦钱。他不能这样不问自取。
若是平时遇上这种人，寻春只会一刀砍了了事。
魔教重要据点负责人被说成“穷苦百姓”，而作为魔教现今少主、未来继承人，这家“包子店”也早晚是寻春的。
今日少东家的他难得降下身段光顾一下店里，却被诬陷为贼。
不过现在他难得有几分耐心，想看少年接下来还会做什么。
温知雪看他一言不发，以为他被自己戳到了痛处。
初入江湖的少年侠客不禁有些后悔，反思自己言语是否过于尖锐。
常年覆冰的面容却平淡不显情绪，少年只说道：“今早这一餐就算我请你了。下次谨记不要犯此错误。正值青年，理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买包子时，温知雪摸在荷包处的手指颤了颤，仍是果决地掏出将见底的钱币。
老板娘望见他身后的寻春，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但他很快将此情绪掩盖，正常收钱，把包子装好递给他，如对待之前的每个普通客人那般，热情道：“您的两个肉包，拿好了。”
寻春接过少年递来的油纸袋，左右晃动，细细赏看纸袋里圆滚滚的包子，觉得新鲜可爱极了。
“谢谢你。”寻春弯弯眼睛。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心情极好才有的表现。
温知雪冷淡一颔首，算是回应过谢意，侧身将离。
“咕～”
不大的声响从他肚腹传出。
少年白玉般的面容霎时飘上一抹红。
本就不好意思居留在初识好友白静筠家中，他更不会接受对方的银两赠予。
温知雪今日更是早饭都没有留在白府吃，就急急出来去做那玉雕学徒，好早日习得手艺，赠还玉坠给白静筠。顺便还能赚几分银钱。
他会来到这家包子铺前，也是因为肚中饥饿，被香气吸引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了。
买过肉包给误入歧途，行窃盗包的年青人，少年如今那点微薄的学徒费已经不能支撑他再用一顿早餐。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温知雪这时方才明白师父讲解过的这句词意。
听见少年肚中饥饿的响动。
寻春先挑起眉梢，然后是欢畅的大笑。
直到笑得冰雪一般的少年人脸红的都要染到脖子上时，他才止住了笑声，大方地分出一个肉包：
“一起吃吗？”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相思戏（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