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王妃》什画

2、平宣侯府

　　马车夫听得这些闲谈心中直嘀咕：可惜什么，他家王爷丰神俊朗，丝毫不比卓少将军差半分，这些人真没眼光！
　　车内明雪稀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话，手摩挲着手里的茶杯，脸色未变，只是一双柳叶眉紧紧蹙着，睫毛微垂视线直直看着地面，心底止不住的失落。记得太后为谢慧宁和卓少杭赐婚那日，她气急了待在屋里不肯见任何人，他不顾风雨翻上了她院子的墙头，趴在窗口将太后赐给他的连蝶佩送给她，信誓旦旦的说让她等他，等他闯出自己的一番功勋，不再依靠父辈的荣耀时就来娶她为妻。如今这一切都成了虚妄了。
　　明雪稀有时候想，要是他没去从军就好了，这样待在京都里她还能时时看到他。但转念又想她看到他心底会更难过，还是不见了好。明雪稀觉得这感情真磨人，真就像春茶楼说书人口中唱的那凄凄惨惨的一句短话：相见又不敢见。
　　依然也瞧出明雪稀的低落，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想着事情已经这样了，明雪稀应该朝前看，说道：“等会回王府后小姐想吃些什么？听马车夫说王爷准备了好些吃食，这一个月依然在护国寺吃素食都厌了。”明雪稀知晓依然想安慰她的心思，只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转过了一个弯，过了条繁华的大街，就到了王公大臣居住的青柳街。青柳街是条历史悠久的十里长街，前朝时这里布满了酒楼茶肆，富商甲胄常来这儿听曲喝茶。当时身为淮阳郡王的圣上为了不被前朝佞臣奸相发现就藏在了这条街里。白天装作忙活的小二在酒楼茶肆里暗查对方兵力分布，夜里便与众将领密谋，与城外的将士里应外合。后来皇上登基，原来的酒楼茶肆纷纷搬走，这里就成了王公大臣的居住地。
　　马车在平宣侯府门口停下，平宣侯年轻时作为谋士陪着当今圣上打天下，建朝后更备受皇上的信任与喜爱，侯府建造的自然是华丽大气。侯府大小姐不久前嫁于元临王爷，府门口一雄一雌的石狮子胸前挂着的大红花、府门口点着的红灯笼、写着“平宣侯府”的鎏金牌匾上挂着的红缎带都是一派喜庆。
　　侯府的管家伍肆早早在府门口等着，伍肆早年在明浑手下做事，大岳朝建立之后皇上封明浑为平宣侯，明浑见伍肆能干就让他做了侯府管家，平宣侯夫人早逝，伍肆念着明浑的知遇之恩一直勤勤恳恳做事，将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这时，见到明雪稀所坐的马车停下，伍管家急忙上前迎去：“小姐回来了！”
　　依然掀开车帘，候在府门口的小厮连忙上前将车边上的木凳拿下，明雪稀在依然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见着许久没见着面的大小姐，伍管家眼眶泛起一阵湿意：“小姐近来可好？”
　　听伍管家这般关切，明雪稀心中有些感动：“多谢伍叔关怀，雪稀一切都好。”
　　平宣侯没有妾室也没有庶子女，只有平宣侯夫人裴雲裳生下的一双儿女，比起其他府里嫡妾之间的明争暗斗，平宣侯府里自然清静多了。伍管家也是从小看着明雪稀兄妹长大的，明雪稀对他也是敬重，叫他一声“伍叔”不为过。
　　听明雪稀叫的真切，伍管家眼眶又有些湿润，见明雪稀又披着斗篷，知晓她体弱，连忙将人往里领：“小姐舟途劳顿，要不先回房休息会儿再去书房见侯爷也不迟。”
　　“不了，王爷在王府里等着，过会还是要会王府的。”
　　见明雪稀拒绝，伍管家有些失落，只能领着她到侯府的书房去。
　　到了书房门口，伍管家敲门对里面唤道：“老爷，小姐来了。”
　　“进来。”声调醇厚带着些许抑制的激动。
　　书房门从里打开，比明雪稀早一步到侯府的罗松从里面出来，朝明雪稀作了个揖后就站在了门外。很明显，这次谈话只有他们父女二人，旁人不得在场。明雪稀心底对这次谈话的内容也知晓了七八分。将依然留在外头，明雪稀孤身一人进了书房。
　　平宣侯明浑早年是皇上身边最亲信的谋士，为得明浑的全力相助，皇上送了好多遗事孤本著作、珍贵的文房四宝给他，明浑的书房也成了文人心中向往的藏宝阁。因为明浑不喜香味，书房内没点熏香，满室的墨香只让人心神宁静，仿若天地间除了与书共享便再无其他乐趣。明雪稀小时候常随着明浑在书房里面窥探天地，只是当时的拳拳亲情如今却生分了。
　　“父亲。”
　　待明雪稀叫他，明浑这才从书中抬头，不惑之年的他眼神炯炯，虽让文官眉宇间却有武官的气魄，见明雪稀披着斗篷，蹙了蹙眉，有些心疼道：“我叫人来添个炉子。”
　　“不必了。”明雪稀找了个椅子坐下，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父亲找雪稀来是为了何事？”
　　明浑放下手中的书本，左手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右手，表示心虚的动作全然落入明雪稀的眼中，他没回答明雪稀的问题反而问道：“你可知康德驸马府的靖宁世子被绝盗苏晟谋害一事？”
　　明雪稀道：“略知一二。”
　　明浑突然问：“可认识苏晟？”
　　平宣侯府大小姐与绝盗为友一事，京都人所说不是全部人都知道，但知道的人还是不少的，世人知明大小姐性子不羁，与绝盗为友也是见怪不怪。明浑身为明雪稀的父亲，这么一问反而有多此一举、欲盖弥彰了。
　　明雪稀挑眉，没想到他问的这么直接：“自然认识，而且交情不浅。”
　　明浑没想到明雪稀会这样毫不掩饰的回答，也直接的问道：“这事可与你有关？”
　　明雪稀轻嗤：“父亲希望是还是不是？”
　　明浑抬眸，听出明雪稀话中的讥诮，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看着明雪稀那与已故发妻相似的容颜，心中的愧疚也深了一些。发妻早亡，他将对发妻的愧疚转移到女儿身上，对她的宠溺超过了儿子，年少时她常缠在他的脚边嬉闹，那时她对他有多依赖，如今就有多少怨气。
　　温情不再，他想过向她解释，又怕误事，只能委婉的说：“父亲不希望你与豺狼为伍，这件事不管是否与你有关，姝嘉公主和竹桉郡主可能会怀疑是你所为，你要早想好对策，以免……”
　　“以免连累到元临王爷？”明浑话还没说完就被明雪稀打断， “不过一块破玉佩罢了，元临王府虽然不是富可敌国但也不穷，我要什么玉佩没有，何必让苏晟去偷她的呢？”
　　“稀儿……”见明雪稀误解，他想解释的话被扼制在了喉咙里。
　　“与狐为伴不如与狼为友，至少狼不会玩弄人心。谁恶谁善雪稀分的清楚，再者，苏晟与雪稀是挚友，还请父亲勿将他归为‘豺狼’一类……今日多谢父亲的提醒，雪稀自会留心，还请父亲体谅雪稀身体不适，容雪稀回府休息。”明雪稀嘴上说着恭敬，身子却起身不管不顾的朝外走去。
　　“雪稀！”明浑见明雪稀要走，匆忙开口叫住她。
　　明雪稀忽的站住，转身望向明浑，眼神深深：“如果我说此事与我无关，父亲可信？”
　　对上明雪稀的眼神，明浑笑道：“自然信你。”他亲自教养的女儿自然是知晓的，断不会拿这些无意义的谎言骗他。
　　明雪稀暗松了口气，拽着衣边的手也悄悄松开，朝明浑福了福身：“雪稀告退。”
　　目送明雪稀走后，罗松抬步进了书房，见明浑盯着墙壁某处出神，叫道：“侯爷。”
　　“罗松啊。”明浑收敛心神，“雪稀走了？”
　　“伍管家送大小姐去了。”罗松问道，“侯爷，又和大小姐吵架了？”方才明雪稀语气激烈，书房外也能听见些许声响。
　　明浑叹气：“雪稀还是怨着我的。”从三年前开始，她与他每次交谈到最后总会吵起来，有时甚至闹得不可开交。
　　罗松知道安慰没用，只能说道：“大小姐终会明白的。”
　　明浑将目光放到窗外，初冬时窗外的白梅长出了嫩芽。这梅不似牡丹海棠那般柔弱，它不喜春风，偏爱在这凛冬中生长。就像明雪稀的性子，倔强执拗且不服输。明浑想着有些头疼，就明雪稀那性子，也不知道谁能降服得了她。
　　明雪稀由伍管家领着出了书房，走过抄手游廊，游廊外种着很多红枫树。秋末冬初，枫叶由起初的红色渐变枯黄，有种希望落败的感觉，却又对明年春季的红枫有了期待。世人都夸明浑专一情深，发妻死后也未再娶，反而种满了满园发妻最爱的红枫树来想念她。可明雪稀知道，娘亲最爱的不是红枫，而是梧桐，象征忠贞的梧桐。
　　“侯爷也是关心小姐，难免语气激烈了些，小姐别放在心上。”方才的吵闹伍肆也听去了几分，生怕父女两人再生嫌隙，好心劝说道。
　　明雪稀知道伍肆的好意，但她心领不了。往远处望了望，顿时停下了脚步。
　　走廊由远及近走来两人，一男一女：芝兰玉树公子，温婉柔情佳人。男子小心翼翼的护着女子，女子偎在男子的怀着，面上对男子的过分呵护略微显得有些无奈。
　　明雪稀笑着喊道：“哥哥，嫂嫂。”
　　眼前这两人正是明雪稀的兄长明磊稆和嫂嫂白之灵。
　　“又和父亲拌嘴了？”见明雪稀脸上还有些未消下去的怒样，明磊稆伸手扯了扯她的脸颊道，“丑死了，不想笑就别笑，明明有怒气却还对我藏着掖着，有失你京都美人的名誉。”
　　明雪稀拍掉明磊稆的手，揉了揉被明磊稆捏疼的脸，被他这么一说顿时生气的瞪着他。
　　明磊稆见明雪稀披着斗篷，蹙眉关怀道：“身子好些了吗？听依然说你在护国寺时曾半夜跑去与人下棋又得了风寒，怎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
　　听着明磊稆的训斥，明雪稀低头浅笑。母亲早逝，明磊稆就如同母鸡护崽般从小护着她，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小时候她与卓少杭欺负别人，明磊稆就在一旁帮衬着，她赢了帮她料理麻烦的后事，输了自己亲自动手帮忙，侯府里里外外都宠着她，才让她这般有恃无恐，在京都混得一个小霸王的名号。如今她收敛性子，明磊稆对她的宠爱却未减半分。
　　“哥哥这么关心我，小心嫂嫂吃醋。”明雪稀转移话题，看着白之灵一手护着的肚子上，问道，“嫂嫂几个月了？”
　　站在明磊稆一旁的白之灵笑吟吟道：“三个月了。”
　　明磊稆闻言温柔的看向白之灵的肚子，三个月的身子，肚子微微有些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