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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夜宿 ...

  •   翠儿看见沈晚冬被打,急忙高声喊外头扫院子的嬷嬷进来,随后张开双臂挡住盛怒的含姝,陪着笑:“这不关冬小姐的事,是梅姨昨晚吩咐我们拿您的几套没穿过的衣裳鞋袜给她,再说不就是件衣裳么,您有两柜子呢,根本穿不过来,何苦在这儿较真儿呢。”

      “好哇,连你都要欺负我。”
      含姝眼圈红了,身子微微有些晃动,银牙咬住下唇,整个人犹如只被伤了翅膀的蝴蝶,我见犹怜!
      “你给我起开。”含姝一把推开翠儿,不由分说地就抓住沈晚冬的衣襟使劲儿撕扯,没留神,竟将沈晚冬用来遮脖子伤的那串珍珠项链扯断,珠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我不管,我的东西别人就碰不得,给我脱下!”

      丫头婆子们瞧见这情景,生怕含姝的长指甲伤了沈晚冬的脸,连忙上来拉。正在此时,只见管家疾步匆匆进来,他略微往前扫了眼,站在门口,指着含姝大喝:“含姝,大清早的发什么疯,给我把手撂开!没安生几天,又胡闹,是不是要我把家法搬出来?”

      听见家法二字,含姝身子一颤,立即丢开了沈晚冬,连连退了好几步。她眼中满是恐惧,低着头,眼睛到处乱瞟,手害怕得没处安放。忽然,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手捂住胸口蹲到地上,说自己口里发麻,喘不上气,手脚抽得疼。没一会儿,这姑娘竟栽倒在地上,身子蜷缩,连哭都哭不出来。
      丫头婆子们连忙上前,帮着含姝揉搓手脚,待稍微稳定些后,才将晕得七荤八素的含姝架着进去绣房。

      管家一直皱着眉不吭声,他冲着含姝的背影摇摇头,笑着走到沈晚冬跟前,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称赞:“冬小姐这一收拾,当真是国色天香,可堪当咱们园子里的花魁。含姝脾气不好,给你委屈受了,放心,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会给她长记性的。”

      “原是我的过错。”沈晚冬手附上被打疼的侧脸,踮着脚瞅绣房,淡淡说了句:“我不应该私自翻动她的诗笺,含姝姑娘气不过,也情有可原。”

      管家笑了笑,道:“你倒是大方,让白叔开眼界了。”管家略微弯腰,将直裰上的褶皱往平拉了下,带着沈晚冬往绣房走去,二人站在门口,朝里头看。含姝此刻脱了个精光,裹着被子躺床上,露出两根粉藕似得胳膊,只不过胳膊被人掐得青青紫紫,遍是伤痕。她宿醉后的酒气上来了,叫嬷嬷端盆来,趴在床沿上一个劲儿地吐,好些秽物都粘在垂下的黑发上,到最后实在吐不出东西了,干呕着哭,不知道是实在难受的哭,还是在哭自己。

      丫头婆子们进进出出的忙乱,谁也没注意,她们踩到了含姝脱下的裙衫和亵衣裤。那月白色的亵裤的裆和臀部全是血,看着让人心疼。

      管家冷眼瞧着屋内,手指头抹着鼻下的两道修剪地齐整的胡须,淡漠笑道:“这丫头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简直脑子有病。好一阵歹一阵的,好的时候文静有礼,歹的时候坐在院子的石台阶上,大冬天的直着脖子看天,能看一晚上。你也不必理她,将就着住些日子。”

      “是。”沈晚冬低头,不禁黯然。她想起了凤凤,当年凤凤也是这样的年纪,一个人在下雨天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绝望。

      “行了,白叔带你去琴房,今儿上午跟着胡先生学琵琶。”管家轻咳了声,两手背后走在前头,古怪笑了声:“晚上梅姨回来,会叫你给她弹曲子听,她要是不满意,可是会用家法罚你。”

      *

      辰时去琴房,回到小院已经子时了。

      沈晚冬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绣房,如同木偶般一动不动,任由翠儿帮她宽衣、换鞋、卸钗環和洁面。她太累了,弹了一天的曲子,手指疼的厉害。早上去琴房的路上,听管家白叔说了几句家法。

      女孩子最怕的是什么,丢人。
      所以梅姨特意为她的女儿们订了几十条家法,说是为了女儿们好,美名其曰:你以为大家闺秀就那么好做的?
      其中一条有关学琴的,比如今儿师父给你教了支曲子,你偷懒不上心,那就说明太娇气了。好办,你把衣裳脱光,弹曲子给园子里的侍卫们听。哭?害臊?什么时候弹好了,什么时候穿衣裳。

      好在小时候父亲给她教了多年的古琴,对乐理算是精通,所以琵琶也不难上手。夜间梅姨从外头回来,听见胡先生连连赞她:冬小姐古琴造诣极高,技艺和境界都不让宗师。琵琶上手也快,天分要强过园子里的其他姑娘。

      梅姨听了这话,眼睛都笑成了两弯月牙,当即就将腕子上那只白玉镯子褪下来,给她戴上,同时给“静女轩”里的婆子丫头们各赏了一吊钱,说:以后要好生服侍冬小姐,并且督促着她要在功业上用功,别偷懒。冬小姐若是犯了错,你们得加倍罚。今儿你们院里的人没有看护好含姝,让她乱发脾气,每个人掌嘴二十下。

      想到此,沈晚冬不禁寒意凌然,梅姨这般做,分明就是让婆子丫头们时时刻刻监督她们这些聚宝盆。

      正在此时,一阵敲门声忽然传来,打断了沈晚冬的思绪。

      “冬姑娘,你睡了没?”

      是含姝的声音!

      沈晚冬想起这女孩白天那般蛮横打她,心里还有些气,并不愿意搭理。谁知门却被人轻轻推开,从外头走进来个穿淡粉纱衣的绝丽美人,正是含姝。她赤着脚,脚腕上绑着根细细的银铃链子,怀里抱着个灰胎漆盒,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咬着唇,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沈晚冬,一脸的天真无辜。

      “我是来给姐姐道歉的。”含姝将漆盒放地上,直起身子后,狠狠地抽了自己两巴掌,又屈膝福了一礼,抱着漆盒走向沈晚冬,想说什么,可又不好意思说,她打开盒子,小声道:“这是金丝党梅和蜜煎香药,可甜了,拿给姐姐,就算是赔我酒后失态的礼。冬姐姐,对不起。”

      “快坐。”

      沈晚冬忙将含姝拉到自己的床上坐下,她这会儿竟全然不气恼了,真觉得含姝这丫头惹人疼的很,尤其在微弱的烛光下看,就像朵迷路的夜游芍药,淡妆浓抹总相宜。沈晚冬挥挥手,让翠儿和婆子们出去,她从漆盒里捻出枚梅子,自己吃了颗,又给含姝喂了颗,轻笑道:“许是同为天涯沦落人,又许是看见你,我就想起已经过世的妹子,觉着亲切。”

      “我也是。”含姝低着头,泪珠子大颗大颗掉到纱裙里,消失不见:“冬姐姐长得好看,和我娘有几分神似,那么温柔安静。可是,娘死在流放戍边的路上了,我想她。”说罢这话,含姝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沈晚冬,怯懦道:“姐姐,我今晚能不能和你一起睡,我的房子可冷了,肚子疼得要命。”

      沈晚冬忙点头,她起身从柜中取出两套枕头被子,铺好后,与含姝两个一起躺到床上。含姝转身,抱着她的胳膊,小脸埋进去,无声流泪,像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在给母亲诉苦:“梅姨不让园子里的姐妹们相互接触,我每天都要面对这帮讨厌的奴婢,她们时时刻刻监视我,我每日吃多少、如了几次厕,她们都会告诉白叔和梅姨。这一年多,我真的快要疯了,我不想活了。”

      “活着,才会有希望。”沈晚冬轻拍着含姝的背,叹道:“你死了,除了你家人外,没人会心疼你。”

      “是啊,为了家人,我才苟活至今。”含姝往前挪了挪,与沈晚冬枕一个枕头,她其实才刚认识这个冬姐,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和冬姐说话。
      “我爹原是大理寺少卿,得罪了唐令那头阉狗,落了个斩监侯的下场,家人被卖被杀被流放。虎落平阳,一旦我家败了,什么亲的热的,都是狗屁!”含姝恨得牙咬的咯咯直响,哭道:“我姨夫是礼部侍郎,在我家出事后,他都做了什么。好,他怕唐令阉狗,不敢为我爹出头,我理解。可是他竟然暗中叫梅姨把我买下,囚禁在这园子里。这头畜生不仅强.暴我,还叫他的同僚们,”

      说到后边,含姝泣不成声。

      “好姑娘,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沈晚冬不禁也哭了,比起含姝家亡被辱的遭遇,她的悲惨过去,好像真的不算什么。

      “我不敢死啊。”含姝哽咽着:“爹和两位哥哥都在戍边服役,梅姨说,如果我不听话,敢寻死,敢毁容,她就有法子让人折磨我的家人。我心甘情愿当婊.子,陪那些恶心的男人睡,我只希望积攒下几个钱,求梅姨帮我捎到戍边,让爹爹和哥哥们的日子好过些。边境多战乱,我常常梦见爹和哥哥被蛮人砍杀,浑身的鲜血,每回都哭着醒来,再也睡不着。姐姐,我真的困了,好累……”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章要让章谦溢这骚断腰的男狐狸出场了,可是一写到含姝,心就太疼了,忍不住多写了几笔,况且,含姝这儿也会埋条线,不得不写。
    含姝是有严重心理病的,这些古怪、匪夷所思的行为,大家理解则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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