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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梦醒 ...

  •   走进黑凤凰的洞窟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一点退路都没有了。如果他失败,那么就将会被淘汰。冥王的位子有的是傻瓜想坐。这些傻瓜里并不包括他。他丝毫没有想参政的意愿,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做到。他承受不住那个否则,而且,他的确迫切地需要权力来为自己将来的一切计划买单。
      靴子踩在洞窟潮湿的地面上,“咯吱”作响。有时候他甚至能踩到柔软而散发着臭气的东西。这里是个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坟墓。其间总是充满新鲜死尸的臭味。比较新的死尸味道还好,顶多像没烤熟的牛排,而再老一些的尸体,闻上去就几乎和粪便以及腐坏食物的混合物相当了。这一切都在考验他的耐力。幸运的是他有着可以通过任何考验的忍受能力。某种程度来说,是忍耐力让他一直活到今天
      洞窟越往里越黑暗,他的最后一段行程完全是靠摸索勉强走完。在最黑的地方,他甚至不能知道自己是否睁着眼睛。而就在这时,它出现了。
      他的视野中突然冒出了一双巨大的黄眼睛。接着他的肢体就做出了反应,他拿出武器,右手微微往后一展,黑暗中就响起“啪”的一声尖锐的鞭响。而他的敌人也一样迅速,他只感到面前一阵疾风,胸口便猛然一窒。刹那间竟然被那大鸟的翅膀拍飞出去,最后摔在一面石壁上,又滑落下来。
      他睁开眼时看见自己的手臂以不合常理的角度曲折着被压在身下。它断了。骨折?有多重?需要打石膏?
      但他没敢太关注这个,他只是认真地听着,握紧武器摆好反击的姿态听着黑暗中那大鸟垂死挣扎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直至消于虚无。接着又过了几秒钟,还是几分钟?疼痛和血腥味才被感觉到。
      鸟的血很烫。他的胳膊疼得要死,还有翅膀——那蝙蝠一样的翼膜太容易被尖锐的表面撕破。远不比鸟类翅膀的强壮。
      然而他比较庆幸断掉的不是自己的腿。因为他需要自己走出去。
      因为他只能自己走。
      一直都是这样。以后也不会改变。
      **************************************************
      无论是神话还是童话,总是会出现那种能让人忘记忧愁的奇特的地方——其实现实中这地方的确有。只不过它的领主不是会飞的彼得潘或者海神波塞冬。它的领主比这些人都要残酷,也比这些人都要接近神明。没人知道他存在了多久,也没人知道他到底还能够活多久,大多数人甚至无法叫上他的名字,只敢呼唤他的敬称。
      黑兹,他们叫他黑兹,史上最伟大的禽族之王,史上最古老最本真的凤凰。
      也是世上最残酷美丽的情人和最可信任的爱欲的图腾。
      ****************************************************************
      他早就知道这次民族纠纷会演变成种族大屠杀——和以前一样。□□一言不合就开始真刀真枪地比划,于是濒危种族就成了消失的种族。
      他本来可以阻止的。可是他没想到妣琪竟然会对他说谎,或许她是好意,他的确还没恢复,然而即便是硬撑他也应该及时赶到。当然不是为了正义或者拯救和自己无关的家伙们的性命——那些荒蛮地的未开化种族本来就愚不可及,死一个跟死一群都跟他无关。
      可是他们就是见鬼地跟冥王有关。这才是最叫人头疼的事。
      在前任冥后普西芬妮的诱导下,公众舆论绝对会给他这个没能及时赶到的冥王一个下马威。他本来就处于劣势。他有一千个理由可以被愤怒的群众宰掉。
      或许那样最好。
      让他们都去见鬼吧。你以为我是真心想管这个烂摊子?
      他在心里嘟哝了一句,竭力挺直身体顶住昏昏沉沉的脑袋——在这里他不能摆出没有精神的样子。事实上在哪里都不行。冥王已经给固定在这里了,他比暗狱的囚徒还没有自由。
      “父王,您没事吧?”
      进门的时候,他还听见养子埃夏担心的声音——怎么可能没事!意外发生时他几乎是从那座山上滚了下来,还是从最陡的那面坡!如果不是前几天处理黑凤凰的事情被撕坏了翅膀,事情或许还不会这么糟糕。
      不过只是轻微脑震荡,比起上次折断两根肋骨(这是事后才发现的)还有胳膊的经历,已经算是够好的结果了。
      他总有足够的意外让自己倒霉。基德曾经说这是人品问题,而他的回答是直接在可怜的行刑新手的工作记录上打了个负一百的分数。(基德:我要投诉你!!!! 某人:你应该记住顾客是上帝。)
      “没什么,只是个包。”他如此回答那只满脸愁容的小鸟——他知道还没拆石膏和绷带的自己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可是总不能连句客气话都不给这个忠心耿耿小家伙。埃夏或许在这里等了他整整两夜。就像当时在现场妣琪跟了他整整两夜一样。
      可是他就是没良心地一点儿都不想感激他们。嗯,也许他的人品真的有问题。
      目不斜视地走到办公桌前,他不打算给手足无措的养子任何行动提示。可是还没坐下,又一个意外发生了。
      一只比他还高的黑鸟一头撞破落地窗扑了进来。他急忙起身躲开飞溅的玻璃碴,结果却还是被擦伤了手背。好极了。他就知道他一点都不缺少意外。
      这叫现世报么?
      ***************************************
      每一次涅槃都是一次死亡,每一次涅槃都是一次重生。
      有点疼,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疼痛往往模糊得如同一个梦魇。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就像一个梦。朦胧,暧昧不清。真正的痛苦只在梦醒的时分出现,这痛苦来自他体内——灼烧着的空洞的饥饿感。
      给我,我要!要!
      这时候的他,只凭本能寻找食物——这时候的他不像个神明,倒更像个恶魔。黑色的羽毛和瘦骨嶙峋的身子,还有突出的黄色眼球以及皱缩的嘴唇下露出的利齿。他像畜生一样伏在地上撕咬腐烂的祭品,贪婪地舔食着脓液。
      但是这回他在某些地方尝到了更新鲜的味道。一些岩石上有血液,带着锈蚀一般的金属味。这浓烈的味道证明它们决不是来自地上的尸堆。
      谁留下的血迹?
      当这位黑羽的神明恢复了他最美好的面目懒洋洋地坐在镶嵌着宝石的纯金座椅上享受无数子民虔诚的爱意时,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冥王。是冥王。
      他的子民之一,把她美丽的头颅枕在他的膝盖上,恭顺地回答。
      冥王普路托?
      他皱皱眉头,脑子里闪过做梦一般的景象:纯黑的鞭子,纯黑的眼睛。注视着的痛苦。一张看上去冷酷无情的年轻的脸。但不是完全的陌生。
      不是的,那不是普路托。
      他说,把手指温柔地插进她的红发梳下。
      是的,不是普路托,而是新冥王。普路托已经死去,这是另一个人的时代。洪
      少女喃喃地念出一个名字,他马上就记住了。
      洪。
      这名字有够搞笑的。思维正常的人会在从政前给自己起这样的名字么?或者这本来就是他的名字——那么这至少证明他的父母是白痴或者压根就不想管这个孩子。
      普路托是怎么死的?
      他追问——在涅槃之前,他有段时间是被衰老疯狂以及非理性的愚蠢支配的,那时他别想记住任何食欲以外的东西。而这一次这个愚蠢的疯狂期因为老冥王的去世而比以往要长得多。涅槃只能经过冥王之手,而愚不可及的民众接受一个新人显然需要时间。
      被刺,已经查明刺客是受黑骑女王普鲁克矛玛指使。她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哦?
      他把头偏了一偏,朝膝上的女子微微一笑,推开她扬长而去。
      小傻瓜,我该知道你不会比冥王的子民聪明多少!你那小得可怜的蜥蜴脑袋远远想不到作为一位女王的普鲁克矛玛必须有的智慧和谨慎。一位女王不会去刺杀冥王,即便她和她的族群在魔界在魔界始终因残忍而恶名远扬。
      杀死冥王对她有什么好处呢?这并不能更加显示她的强大,只会授人以柄方便她的敌人毁灭她的世界。
      普鲁克矛玛是被栽赃的,是被冤枉的,是不幸被别人利用的替罪羊。而那真正的黑手是谁呢?
      那会是一只黑猫和她的宠儿么?
      一张看上去冷酷无情的年轻的脸。但不是完全的陌生。
      死亡的梦中出现的面孔在他眼前浮现。很多很多年前,他见过这样一张脸,只不过是另一个人的,以另一种形式显露着软弱和无助。一个为妻子和自己的命运哭泣的威斯。他叫格拉芙兰,他抛弃了自己的儿子瓦尔伦特。十三年后,冥后普西芬妮收养了一个被她叫做瓦伦蒂的威斯。
      他记得这件事,而且他对于这件事曾经特别地有兴趣。
      一只黑猫收养了一只蝙蝠。这倒是一对上好的恶魔搭档。但是谁知道小恶魔长大后会不会用它的爪子亲手把栽培者撕碎?
      他想起死亡的阵痛,想起那双冷酷地注视着他死去的黑眼睛。那或许也是另一个人的死亡梦境——普路托,我可爱的乖孩子,你是否也看见了那双眼睛呢?
      咳,死了也是活该吧!我早就暗示过你普西芬妮是个扫把精!谁叫你太蠢听不出来!
      他大笑,飞奔出阴冷潮湿的洞窟,拍打自己强壮的黑色的翅膀往大陆南方飞去。
      不是去复仇,只是为了一个期待已久的新的生命轨迹。
      ************************************
      埃夏.帝,重明族青年,不久前刚刚成为冥王洪的养子。被所有人认为拥有和他那板着面孔的年轻父王完全相反的天使般可爱的外形。洁白的羽翼,还有禽族特有的温顺而漂亮的脸蛋以及明亮的琥珀色眼睛是他的重要特征。
      当然还有胆子小这一点小小的瑕疵——但是你不能对一只鸟要求太多,他已经尽力了。事实上冥府所有的工作人员(或许除了妣琪将军)都很钦佩他能亲亲热热叫出那声“父王~~”的勇气。要知道,他面对的可是一个绝对boss级的怪物!这个怪物竟然可以在断掉一只翅膀一只手臂还有两根肋骨的情况下从已经毫无理智的黑凤凰的魔窟中面不改色地走出来。
      所以基本上埃夏的父王在树立他最初的威望时是以“(伪)超越黑兹的怪物”这个存在被大伙记住的。
      而现在他和怪物级别的父王正共同面对着一个完全颠覆他对于禽族的良好印象的猛禽——一个完全不懂得从门进来而撞破大玻璃窗而害得自己扎了一脑袋玻璃碴子的高大的□□的黑羽禽族。
      如果仅仅是这样小鸟或许只会以为他是个神经病。但是他的父王突然不冷不热地开口了:
      “真是让人印象深刻的礼节,黑兹先生。”
      啥?
      小鸟听见这个名字时脑袋瓜上的所有洁白的羽毛都“噌噌噌”地立了起来——幸好寒带产生的重明族天生羽毛柔软,这才不至于让他做出“冲冠发”的前卫造型。而就在这时,那只黑猛禽站直了身体,用一种尖锐刺耳声调发话了:
      “对前辈这样说话可不是好礼节,忽恩。”
      忽恩?通用语里没有这个词。什么意思?骂人的话吗?
      “抱歉,请容我自我介绍,”尽管现在父王是背对着埃夏的,小鸟却还是能从这个语气中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氛,“我是新任冥王洪。”
      “新~~冥王啊。”黑凤凰似乎是有意把个“新”字拖得老长,他正半侧着身站在窗前,月光照亮了他的半个身体,埃夏清楚地看见亮晶晶的碎玻璃碴正从他的伤口里被挤出来。而那伤口也在以可怕的速度愈合,只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一点淡淡的血迹。那血现在看上去根本就不像黑兹的,倒像是他刚刚杀了谁而从那个人身上溅上的。
      所以说他不死么?
      埃夏打了个寒战。对于凤凰,是不能用常理判断的。他们凌驾于这世界之上并不是没有道理。
      “是的,”而他那语调一点都不变化的父王则好像是唯一会对此毫无触动的魔族,“我是他的继任者。”
      黑兹的眼神在他们这边游移了一下,那感觉凉嗖嗖的,让埃夏以为有条蛇在自己身上盘旋。
      “那是谁?我听说过你的生活作风比修士还变态,原来——”黑凤凰猛地一伸手指向他的时候,他再次打了个激灵,“你对这种类型的感性趣么?”
      那像是嘲笑挖苦的口吻,但是父王似乎并没有生气,他抬起右手轻拍埃夏的头羽:
      “这是我的养子埃夏。”
      并不是什么自豪的口吻,却绝对是理所当然的口气。仿佛他们一直就是一家子,很明显就可以看出来似的(事实上能看出来才怪)。
      啊啊父王,小鸟顿时满心感激,恨不得立刻就蹭蹭那只手。可只用羽毛想都可以知道他的父王绝不会喜欢这种小狗一样的亲热行为(咦,埃夏,你什么时候从鸟变成小狗了?)。
      “真奇怪,那你自己的儿子呢?”黑兹却不依不饶,摆出一个感情丰富的微笑——笑得酒窝都出来了,却还是一点都不甜美,倒叫那双黄眼睛搅得有些诡异。
      埃夏突然有了点危机感,他从没听父王提起过他的孩子。他还以为他的父王没有结过婚呢!
      “除了这个儿子,我没有其他的。”他的父王的回答非常肯定,干脆。
      “哦,那可和传闻有出入啊?”黑兹持续不怀好意的骚扰,他的声音放低了些(但还是很尖利),头微微低下来,与此相反的是两只巨大的羽翼却在慢慢展开,一点一点遮住身后的月光,“我可听说普鲁克矛玛手里有个孩子,他有和你一样的黑卷发。”
      “传闻常常不可靠。”他的父王却完全不介意这种样子的刁难,也早就有回答来等着对方,“而且我不觉得黑卷发是我特有的东西。”
      黑兹脸上于是显出一种夸张的挫败感来:瞪着大黄眼睛,嘴角用力下扯,整个面颊都绷着——的确非常夸张,要是这表情出现在别人脸上,埃夏绝对忍不住笑。而黑凤凰的翅膀却“啪”地一下收了起来,好像黑麾般披在背后,相当矛盾地给这个□□的家伙添了几分威严。
      “哦,忽恩,亲爱的,你就不能用‘采访专用’以外的面孔回答一点问题么?”
      黑凤凰往前探着脖子,要多惋惜有多惋惜地叹息着,和刚才咄咄逼人的状态一比简直是判若两人。而埃夏在父王的回答响起时还没有意识到“忽恩”和“亲爱的”这两个昵称到底是指谁:
      “对不起,我在工作时间一向如此。”
      “哦,这样啊!”黑兹重又直起身,眉羽扬得快顶上耷拉下来的长翎羽了,这让他本来就不小的黄眼睛显得更大更亮了,“那你什么时候有私人时间呢?”
      等等,这个发展是什么意思?私人时间?!
      埃夏脸色一变——尽管会有点不尊重父王,他却还是忍不住想到了某些非常恋人化的场景。可惜这一点点喜剧色彩的联想马上就被破坏掉了。
      “如果按工作计划排下去,以最乐观的估计……是六年后。很抱歉新人必须要努力工作才行,不过——”父王的回答中终于出现了稍微尖锐的锋矛,“以黑兹先生的寿命和悠闲状态看来,这点时间还是等得了吧?”
      呀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埃夏竟然觉得父王在笑,而且是那种“很好有种你就接招吧我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了你见鬼去吧”的冷笑。
      “我是等得了,”黑兹似乎也有点上火,把尖利的声音拐了个弯提高了个八度笑了起来,“但是一只血统不纯的蝙蝠恐怕活不了多久。”
      “请不要血口喷人。”父王的口气竟然再次平静下来了,但是黑兹明显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欠抽的人:
      “那你拿出血统证明来!”
      这话已经明显是人身攻击了。谁都知道只有牲口才需要血统证明。
      “你这么在意这个吗?”父王竟然还能不发火——但是埃夏已经不打算抬头看他的脸色了。
      “当然,只有高贵的血统才有高贵的言行。”黑兹非常倨傲地扬扬尖下巴,眼睛都快和鼻子尖在一个水平线上了。
      “好的,”父王最大的攻击始于他声音最谦和最没有威胁感的时候,“我会很快派人制作你的血统书并及时……”
      “我不需要那个!”黑兹阴着脸打断了他,黑凤凰铁灰色的爪子全都从指间弹了出来,脑袋上的羽毛乍得好像黑火山喷发,“是你!你才要那个东西!”
      “不,多谢了。”父王相当谦虚地推却道,“我用我的言行证明血统就够,毕竟我的血统不像你的那样高贵到足以为你的一切负责。”
      办公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冷场。埃夏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有看不见电流在“滋滋”作响。黑兹的脸几乎是被乌云笼罩了,他好像是要动手的样子,连身上的肌肉都绷紧了,只等着这身体的主人下令就可以把那凶狠的力量发泄出来。
      可是这种事情没有发生,黑色的头羽慢慢松弛,重新服帖地倒伏在黑兹头上。他现在看上去很平静。
      平静起来却更加吓人了。
      “你比我想象的要机灵。”黑凤凰收回爪子,往前走过来。埃夏不由得往后缩去,直缩到贴着门板还觉得不安心。小鸟觉得黑凤凰好像是被某种可怕的味道包围着,那像是墓地的味道。有点腐烂的感觉。
      而且觉得靠近他的话,自己也会腐烂了似的。这感觉是那么幼稚却又清晰,简直让小鸟睁不开眼睛——他怕会看见自己的枯骨。但是他还是竭力让自己看着一切。因为这是关乎他父王今后一切的时刻。他比谁都需要父王。
      黑兹在离父王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而埃夏的父王自始至终没有动一步。
      “也比普路托要有勇气。”黑兹继续说,“但是那不是真正的勇敢。你面对我却不逃走仅仅是因为你更怕普西芬妮。”
      父王没有任何回答的表示。于是黑凤凰露出他的牙齿,一点感情也没有地咧嘴笑起来。他的嘴唇特别的红,而且光滑,带着点淡淡的反光,好像涂了血。
      “你害怕她,她给你的烙印比你额头上那个更清楚。她不让你逃走,所以你就必须做到。”黑兹的头在往前探,带着整个肩膀和上半身往父王那里倾斜,“但是我一句话就可以把你的一切努力全盘否决。你不知道吧?普路托是我选出来的,冥王最初的定义不是魔界的统治者,而是帮助我涅盘的仆人。”
      “所以你是来验收的?按老规矩?”
      谢天谢地,埃夏终于又听见了父王的声音。他的父王没有像他一样被吓得连声音都不敢出,这让埃夏放心不少。
      “没错。”黑兹把舌尖挤在上下牙之间像蛇一样“嘶嘶”叫着,“而且你的不配合让我很头疼。”他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前倾斜,而就在他快要和父王脸贴脸的时候,那边传来了回应:
      “很高兴你和我的意见一样。我的确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顺着你。”
      这话让黑兹诧异非常,他立刻把头缩了回去:“你不想混了么?”
      “不,正相反,我在这里呆得很舒坦,也不想刚坐到这个位子就下马。”父王坦诚得有点挑衅的成分,“所谓你给他的不过是长生不老的神力,而他凭借这个被拥戴为冥王——很有用的交易,一个不死的将军肯定会被鼓吹成神。但是这不是——这不是唯一一条路。”
      “你有还说得过去的逻辑思维,可是凭着这点智力也很勉强,”得到答案的黑兹反倒比刚才镇静一些,他把一只手插在自己的胯部,另一只则在玩弄自己的头羽,“任何明智的人都不会拒绝神助。”
      “不,我会。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神。”父王的反应平静但是坚决。
      “你的话出卖了你,纯血统的威斯不会是渎神者。”
      “信神也可以,不过那也要神先得有比我所知的更好的信誉。”
      “——你只是自掘坟墓,如果和我交换真名,你对付普西芬妮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那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你没用过怎么会明白?时间是一切的主人,有足够长的生命就有足够大的斗争资本甚至权力资本!”
      “对不起,多谢你的盛情,但那不适合我。”
      “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对,我改不了了。”
      “……”
      诡异的冷场再次现身。但是屋子里竟然有回暖的趋势。黑兹的脸由白到红又由红到青最后到爆发只用了不到五秒钟。
      “噗哈哈哈哈哈哈……”
      一泻千里的尖利刺耳堪比惨叫的笑声让父王终于有了退缩行为。埃夏清楚地看见他正以抓狂的动作寻找耳塞或者其他类似物——结果当然是没找到。办公室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你说你!你说你为什么明明这么好笑你自己却一点都不笑呢?你的真名一定很无聊,你是不是就叫‘无聊’啊?”黑兹说。
      问题就在于埃夏的父王笑神经一向不那么发达。而且谁会觉得自己好笑?!更何况还是被一个打断过自己肋骨的家伙说很好笑。所以埃夏可以理解父王现在的心情。
      但是他就是不能理解父王为什么那么沉得住气不生气。
      “必须提醒你,即便在有预约的情况下,和冥王面谈的时间也不能超过三十分钟,”似乎是非常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父王望向桌旁的台钟,“你马上就超时了。”
      他果然还是生气了,埃夏暗想。这个逐客令相当的不委婉。
      “这是什么规矩?!我怎么没听说过?”黑兹愣了一愣,总算打住那放肆的笑声。
      “新的规定,我生命短暂,经不起浪费。”明明是很讽刺的一句话,经父王平静淡然的口气一说出来,竟完全让人挑不出毛病。
      “那归根结底是你不打算接受我的好意了?”
      “是的。”
      得到这个毫不妥协的回答之后,黑兹似乎是非常惋惜地深吸了口气:
      “你真是一点也不乖,瓦伦蒂!”
      埃夏的父王没有任何反应。而这让等着他给出点什么话的黑凤凰更加沮丧(你在等什么?刻薄的讽刺么?)。
      “那我暂时告辞了。”最后他说,扭头冲出了已经只剩个大洞的窗户。埃夏看见一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黑鸟尖啸着飞离了自己的视野——黑兹的翅膀大得好像可以把天空剪成两半,把小鸟惊得合不拢嘴。
      接着他扭过头来望着父王,等着他说句话。结果他的父王只用非常实用主义的语言为这件事做了非常无趣的总结:
      “见鬼,应该叫他赔过玻璃钱再走。”
      ***********************************
      “喂喂,瑞麦,你在涅槃之前会做梦么?”黑羽毛。
      “我和尔洛都没有睡眠,哪来的梦?——为什么突然想起问这个,老头子?”红羽毛。摇晃长长的美丽的尾羽。
      “我看见了梦中的人。”黑羽毛。
      “你说话的口气好像情窦初开的少女。”红羽毛。咯咯笑,橘黄色的像有火焰燃烧的眼睛。
      “哦?我想我一定是跟女人们混的太久了。”黑羽毛。安静地看着地面。
      “是啊,你有世界上最完美的后宫。对了,你做的什么梦?关于某次完美的□□么?”红羽毛。从头到脚火光闪耀。
      “不,我只是梦见我被痛扁。”黑羽毛。长长地吸了口气。
      “现在是怨妇了……我想我能明白是怎么回事。”红羽毛。突然黯淡下来。
      “你明白,肯定的,谁都说火凤凰是凤凰中最和善最善解人意的的——一个连孩子都有了男人怎么会不和善?”黑羽毛。愁眉苦脸。
      “你这老不死的!”红羽毛。咆哮。
      “正常的礼仪中你该叫我老爹。”黑羽毛。继续愁眉苦脸。
      “问题在于你只是把我和尔洛的蛋一扔就自己走了。”红羽毛。
      “啊啊我又不知道怎么养孩子,天生适合做保姆的也就只有你吧,尔洛不是也没这个耐心么?”黑羽毛。不要脸地笑。
      “所以我才头疼,在你发疯时,阿达亚又给我找活,把刻戎的徒弟托付给我了。”红羽毛。
      “哦哦,那个叫基德的杂种?”黑羽毛。耸眉毛。
      “是啊,要不是他妈妈是我最喜欢的孩子,我才不会理他呢!”红羽毛。叹气,脚爪划拉地面。
      “我看你是很乐意吧,不然也没人强迫你。阿达亚应该就知道你喜欢这种心理变态的杂种。”黑羽毛。笑啊。
      “没关系,反正他和你那个梦里人是一路货。”红羽毛。笑啊。
      “是啊,两个走得很近的杂种。新的冥王和新的行刑手。咱们日后有的忙了。”黑羽毛。
      “你是不会忙的。你这羽毛长见识短的老头子。继续做你的春梦吧。”红羽毛。
      “哈,那又怎么样,反正是梦,总得要醒。”黑羽毛。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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