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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旗袍与枪(四) ...

  •   许微岑定定看着谢严诚:“谢先生言重了,我没想到我爹会派人跟踪我。今日我来找你,也只是想跟你说,昨日我唐突,只因一时多情错放。并不想影响你们夫妻关系,从今往后,我便不再打扰你,也望谢先生原谅我和父亲的失礼。”

      谢严诚点点头:“如此甚好。”接着声音稍稍提高一点:“许小姐,你我都处在洪流之中,一言一行皆牵扯无数,还请你做事之前,多为自己与父亲考虑。”

      许微岑沉默半晌,睫毛颤抖,试探着问:“如果我先于你妻子出现,你会不会稍微注意我一下?”

      谢严诚只有一秒犹豫:“也许会,可是没有也许。”

      许微岑说:“我明白了。”
      于是两人朝着相反方向走去,清晨的街道人烟稀少,天色阴沉,许微岑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谢严诚,而谢严诚径直阔步行走,毫无停顿。

      宋予初只感受到了那个时代的风起云涌和身不由己。

      谢严诚回到报社,登载着朱秘书长遇害消息的报纸已经铺天盖地地发散出去,编辑们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看见谢严诚,纷纷问早。

      他坐在办公室,眼神难得一见的迷茫。拉开左手边的抽屉,露出了一个盒子,又被他迅速关上了。

      一瞬间小窗子也暗了下来。

      白胖子伸了个懒腰,对宋予初说:“后来战争结束,他俩结婚,过上了幸福美满的一生,能让我回去睡觉了吗?”

      宋予初恼怒:“哪有结束的这么突然的。我要看看我哥怎么去世的。”

      白胖子扁着嘴斜眼看宋予初:“受虐狂啊你?”

      宋予初干脆坐在地上蹬腿:“你不给我看,我就不走了。”

      白胖子真是怕了她了,于是小窗子又亮起来。

      这是一处不大的四合院,好在干净利整。院子里有两个人。东隅有一棵枣树生机勃发。

      一个戴着老花镜的银发老妪正在坐在给对面的老人擦拭着双手。

      宋予初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英雄迟暮,此时的谢严诚失去了左腿,坐在轮椅上。眼神有些呆滞,嘴角有些亮晶晶的痕迹。皮肤松弛老化,只能从眉宇间还能依稀看出一些当年的样子。

      老妪走到厨房端出碗粥,一勺勺喂给他,只听谢严诚轻轻说:“密斯许。” 他歪着嘴笑了,好像想起了什么很好笑的事。

      老太太手里的勺子停了一下,笑骂道:“现在是老许了!”

      见谢严诚又没有回应,许微岑偷偷抹了抹眼泪,碎念道:“当年骗我说自己结婚了,叫我死心。被军统暗杀,炸断了一条腿,又没人照顾你,活活跟我错过十五年。那时的你是怎么挺过来的呢?”

      阳光太好了,谢严诚眨了眨眼,许微岑边像有心灵感应似得站起身,将他推回堂屋。

      这间房间就像谢严诚的书房,干净婉约,左手边的五屉橱上还摆着谢严诚年轻时的照片,英伟岸然,眼神里充满着自信与淡定。

      旁边还有另一幅老式婚纱照,正是已至中年的谢严诚和许微岑,谢严诚坐在椅子上,依旧是金框眼镜,西装笔挺。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许微岑一席绸缎白纱,右手握着玫瑰花,左手搭在谢严诚的肩上。两人都笑容淡淡,历经宋予初不敢想象的沧桑和隐忍后,两个人还是兜兜转转在一起了。

      宋予初注意到一个小物件摆在他照片旁,是许微岑骄纵年华时硬要送给他手表的包装盒,盒子边缘已经掉漆,金属搭扣也有些斑驳。不知道它和它的主人是怎样走过战火,穿出硝烟,最后停留在这样一个宁静的黎明。

      原来他一直都留着的。

      许微岑手边放着手绢,继续喂他煮的稀软的白粥:“你可能不知道吧。重新找到你之前,我气不过,自己跑去你老家,想看看你妻子长什么样,却无意中那位韩大姐悄悄管另一个秃头大胖子叫谢严诚,我去质问,韩大姐告诉我大局为重,才知道你的身份原来是假的。”

      “所以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叫什么,住在哪儿。”

      她就着从玻璃渗进来的阳光,说着横亘在两人之间不可找回的二十五年,只可惜残缺的时光不能真的变完整。

      “等了你那么多年,还好我等到了,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是你虔诚的信徒。”

      他忽然伸出手反握她的,开始剧烈的咳嗽,喘不上气。她慌忙站起身轻拍他的后背,想去找药,他却紧紧抓住她的手,然后松开了,头歪在她的怀里。

      她好像在害怕什么,不敢看他,语气里带着哭腔。

      “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来找我爹,我站在卧室里看着你。你从车里下来,正了正领带,抬手看表,然后抬起头朝我的方向望过来。我赶紧躲起来,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我。后来你告诉我你抬头便看见了我,还想着这姑娘怎这样不知羞,盯着男人看个没完。”

      “第二次看见你,你在外白渡桥一个人走着,没有司机,没有随从。我便悄悄跟了你一路,你的脚步沉重,我的却轻快,你望着黄浦江叹息,我也有些惆怅,你看着江上的轮渡发呆,我也觉得世事无常。后来你说,你早就发现有人在跟踪你,转身望江只是为了锁定跟踪者,好尽快逃离。”

      “第三次看见你,你坐在复兴公园看一本《Macbeth》,我轻声叫你,你就抬头对我微笑,问我是谁,我当时就想,我完了。后来你说,你那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从最远处的长椅一路换到最靠近你的那条。”

      “那日你来我家,我早早就问老钱,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她说男人嘛,都喜欢成熟漂亮的,我就借了我母亲的旗袍穿上了,穿着的高跟鞋出了门就崴了脚,谁知道你又说,你怕我父亲多想,那天根本没敢正眼看我。”

      “我哭着回家,我父亲便问我怎么了,我没忍住,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包括我喜欢了你多久。我父亲却说,你一定早已察觉,只是装傻不说。他说出去,我却没有想到是跑去威胁你了。”

      “给你带来的尽是麻烦,你却还愿意握住我的手。”

      她哭哭啼啼的样子还是一如当年那个少女,失去了自己的珍爱,悲痛欲绝。

      若能看到你和我一样认真,我便愿意守你到永恒。

      宋予初低头顶着墙哭,白胖子却靠着墙叹息:“别哭了,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宋予初刚想说话,却被江衍溪拍醒了,他指了指书上‘谢严诚’三个字,眼睛奕奕,宋予初却伸手把书合上,然后仰头吻上他的唇。

      两个人把借阅的书放回分类架上,走出图书馆,江衍溪有点不高兴:“我翻了一下午,终于找到了这个人,你又不看了。”

      宋予初双手挽着他的胳膊:“溪溪,谢严诚是我哥的前世。”

      江衍溪惊讶:“书上也只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说他行踪诡秘,滴水不漏。”

      宋予初说:“他应该是个间谍。”

      江衍溪看着她:“原来我和予澈聊天,聊到间谍,他说,真正伟大的间谍应该是在历史上不留痕迹的。”

      正说着,宋予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江衍溪直接接通:“晚上一起吃饭,我要给你们介绍个人,带上阿初。”

      两人商定完时间地点,宋予初上车,抱着江衍溪特意给她买的小兔子玩偶,声音还是闷闷:“感谢和平,我能和你安安全全的在一起。”

      江衍溪摸摸她的头发:“就算在战争年代,我也会不顾一切陪在你身边。”

      夜幕降临,车子游着车河,霓虹招摇着闪烁,却不知眼前这安乐祥和,是用多少枪声轰鸣下的命运和穿着旗袍的女人心肠寸断交换而成。

      抵达宋予澈指定的餐厅,宋予澈却还没到。两人选了一个安静的位置,宋予初左右打量,看见哥哥带着一个漂亮女孩走过来。

      不是戴佳影,放了一百个心。

      餐厅里暖气很足,宋予澈替女孩把外套脱下,细心叠好,明明早上才和哥哥见过,想到谢严诚的年迈时分,此时此刻却深感久别重逢,鼻子一酸就要掉眼泪。

      宋予澈敏感地捕捉到妹妹的表情:“怎么了?”转头看江衍溪,口气凶巴巴:“你欺负她了?”

      江衍溪连连摆手:“我哪儿敢。”然后扯起嘴角:“我还觉得你...”

      宋予初赶紧在饭桌下面拽了拽她的手,问哥哥:“这位是?”微笑着看着他带来的姑娘。

      宋予澈恍然,脸有些红:“阿初,衍溪,这是我的女..同事,Diana。”

      女孩子向宋予初伸出手,大方调笑:“叫我白宛瓷就行。”转头看了看江衍溪:“别搞外企那一套,装什么假洋鬼子?”

      一瞬间,宋予初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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