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真君解战袍》青草糕

24、第 24 章

　　冬寒渐消，春意已至。
　　和暖东风吹入京城，仿佛一夜之间，枝上便消了霜痕，冒了新绿。还有不少早花已然盛开，深深浅浅，团团簇簇地挨着，叫人看了也心里欢喜。
　　银朱一边修剪着瓶中插花，一边跟桂枝聊天：“花朝节快到了吧？”
　　桂枝算了算：“还有三天。”
　　银朱叹了口气：“我也想过花朝节。我从小就是宫婢，没出去过，听说不管是世家小姐还是普通民女，在这个日子都可以成群结队高高兴兴出去踏春玩儿，对不对？”
　　桂枝点头：“对的，我从前也跟我家娘娘出去玩过。但娘娘没什么小姐妹，又怕容貌过盛带来不便，所以一向都是围着帷帽出去的，这么一来也没什么意思了，所以后来的几年娘娘也懒得再出去，就给我放个假让我出去瞎逛。”

　　“咦，我听说京城惯例，贵女们都是会在这一天聚会的，太子妃从没参加过？”银朱一边问，一边把剪下来的花枝丢进布袋里。
　　“没有。其实我家娘娘并不是什么活泼的性子，不像我，总忍不住话多……”桂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其实我倒挺愿意她出去玩儿的，从前是没嫁人有顾忌，现在嫁了人还怕什么。对了，贵女们聚会带太子妃么？”
　　银朱摇了摇头：“不清楚呢。从前东宫又没有太子妃。”

　　“两个人躲那儿说什么呢？”沉钩下朝回来，正巧看见两个丫头在那里偷着说话，便顺口一问。
　　“奴婢们在说花朝节的事儿。”桂枝道。
　　“花朝节？”沉钩仔细思索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个日子，“想出去玩？”
　　“那倒没有。”银朱连忙摆手，“说说罢了。”
　　“对了殿下，娘娘她现在不在宫里。”桂枝看太子又打算把朝服换掉，急忙说道。

　　沉钩一愣：“去哪儿了？”这个时辰点，她应该在小花园里等着太子下朝好教武功啊。
　　“贵妃娘娘派人叫走的。”桂枝说，“奴婢本来也跟着去了，娘娘走到门口又让奴婢回来了，说让奴婢在东宫等殿下，让殿下不必等她了。”
　　“行吧。那我自己去一尺苔，别跟着啊。”
　　桂枝和银朱对视一眼，皆一头雾水。
　　先前她们以为去一尺苔是主子们之间特殊的小情趣，可为什么太子妃不在太子殿下还这么执著地要去啊？难道那里头有宝藏等他们挖么？
　　但这毕竟不能过问，两个人告退一声，便关门出去了。

　　沉钩换上一身轻便舒适的圆领袍，一个人信步进了一尺苔。
　　已是春日，暖风融融，比冬天练武那阵子好过了不少。想当初她刚开始练武，被太子妃逼着脱了大氅站在寒风中扎马步，差点被冻成人棍。那时候脚冷手也冷，鼻尖通红，时不时还会冻出点儿清水鼻涕，形象要多糟糕有多糟糕。她就算愿意吃苦也有点受不了，好声好气地跟太子妃谈判：“我们这个基础功的时间能不能少一点？要被冻死了真的。多学点上手的功夫，动起来人才暖和嘛。”
　　结果被太子妃无情拒绝：“基础不扎实，练出来的只能是花拳绣腿。”
　　沉钩吸了吸鼻子，认了。
　　不过幸亏她现在体质不错，吹了那么多天的冷风硬是没能生什么大病，反倒因为太子妃指点有方，她进步神速，到后来即便是坐在北风中，也不觉得寒冷难耐了。
　　可见太子妃这身功夫很神奇。

　　她站在院子里，先活络了一下筋骨，而后开始温□□妃新教的一套身法。
　　脚踏梅桩，足尖点地，双掌成刃，横劈而下。而后回身一转，身形一矮，手刃成蛇，错滑而前，一招使得缠绵而灵活。
　　她一边练着，一边心里暗暗觉得不仅是招式比昨日更加熟练，仿佛还有什么新东西要从脑子里破芽而出。
　　但她想不明白那是什么，眉头皱得愈紧。

　　枝上桃花被她带起的风吹落，簌簌飘了一地的零落花瓣。
　　杨斐脚底无声，踏着青石板缓缓而来。
　　他驻足在她身后注视了一会儿，忽然身影一动，借着旁边的假山石一跃而起，双手成拳，直逼沉钩后脑。
　　沉钩忽觉身后风声不对，一回头，就见一双拳头近在咫尺，连忙仰身避开，趁势脚底一滑，整个人溜了个半弯儿到了杨斐身侧，忽地直起身子，手刃毫不留情地劈下。
　　杨斐余光瞧见，一躲一翻，抬腿间带起一地落花碎叶，令沉钩眼前一时迷乱，动作也是一滞。
　　杨斐趁机攻入，一双手扣向她的咽喉，却不料沉钩眼神忽而一变，身子灵巧一躲，足下用力一个后翻，落下之时顺势锁住了杨斐的双臂，将他牢牢制住。
　　杨斐忍不住道：“好！”
　　沉钩勾唇。

　　她松开手，杨斐转过身来：“你方才是装的？”
　　“是。”她笑眯眯地说。小小乱花，怎可能让她眼迷。
　　“你方才使的那招，我不曾教过，是自己悟的？”
　　沉钩想了想：“应该是吧。”
　　先前她总觉得脑子里有什么灵感一闪而过抓不住，直到刚才跟太子妃打了一场，才忽然有所顿悟。
　　“你很好。”杨斐看着她，“比我想象的，好得多。”
　　沉钩哈哈笑了两声。
　　她当然好，她资质本就不差，又肯勤学苦练，没道理不好。

　　沉钩道：“你刚才去贵妃宫里了？她找你做什么？”
　　一提起贵妃，杨斐的脸上便蒙上了一层阴翳。他不咸不淡地说：“找我去谈花朝节的事情。”
　　“又是花朝节？”
　　“怎么，你听说了什么？”
　　“那倒没有，只是今天刚好碰到银朱她们聊天聊到这个。贵妃想让你干什么？”
　　杨斐幽幽道：“京城里有个不成文的习俗，贵女们会在花朝节这一天聚会雅集，今年是宛元郡主在办，贵妃想让我也去。”
　　贵妃说，你还年轻，其实还是小姑娘，成日待在东宫也会腻，不如趁着春天跟着其他女孩子出去踏踏青，散散心，多走动走动。
　　沉钩说：“那就去呗，没什么不好。”

　　杨斐轻哼一声：“一群未出嫁的姑娘聚会，我掺在里面做什么，何况我也不喜欢那种叽叽喳喳的场面。”主要是雅集上莺莺燕燕太多，他一个人在里面浑身不自在，想想就头大。
　　沉钩却道：“地点在哪儿？”
　　“似乎是……青堤坡？”
　　没听说过，不知道是哪里，但听起来是个皇宫外的地方。沉钩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应付那些女子，但凡事要换个角度想，你不是一直想出宫吗？趁机出去探查一下地形什么的，这不是很好的机会？”
　　太子妃去参加贵女雅集，于她而言可有可无，不管也无妨。但在沉钩眼里，现在的她们是盟友，那她当然要为盟友的未来考虑一下。
　　“你不想跟那些贵女们说话，那就不说好了，凡事随便扯两句过去，应该也没人那么傻一个劲地追问吧？”沉钩给太子妃分析，“而且你从前也不跟她们往来，在她们心里你应该比较孤僻，那么不搭理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反正你也不怕被骂不近人情，对吧？”

　　杨斐陷入沉思。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太子妃虽然常居东宫，但还不至于哪里也去不得，以后出去的机会肯定有，并且大概也不需要单独直面那么多年轻女子，所以他才觉得放过这个机会，也不算是什么错误的决定。
　　但现在被太子这么一说，他又有点动摇了。
　　对啊，他是太子妃，打小深居简出，独来独往，那么避开那些女子自己出去走走，也不奇怪吧？何况这种场合他肯定会带着婢女桂枝，桂枝机灵啊，有什么事她都能挡一挡的。
　　沉钩还在旁边追问：“你后来跟贵妃怎么回的？”
　　“我说还要再考虑一下。”
　　“那你现在考虑好了吗？”
　　“我再想想……”杨斐轻声道，低着头，负着手，缓步而行。

　　沉钩站在他身后瞧着，只觉得这姿态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并不是说不好看，相反，身形很优美，只是太子妃思考问题时的这种举止，让她恍惚有一种错觉：眼前这个人本应该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大将，而非困于深宫的后妃。
　　她想，这个凡人苏沉钩当真是气质特别，要是个男人，她或许就要开始感兴趣了。
　　“还有一个问题。”杨斐转过身来，“贵妃是把我叫过去拉了半天家常，最后才状似无意地说了这件事，但我觉得她的重点就在这儿。”
　　沉钩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
　　“她一定有什么目的，或许我不去花朝雅集，雅集本身就失去了意义。”杨斐道。
　　“贵妃不大可能专门针对你，你跟她无冤无仇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想从你那儿找出点什么东西，然后看看能不能威胁到我的地位。你觉得呢？”沉钩问。
　　杨斐抬眼看她，缓缓点了点头。
　　“既然她已经想要出手，那么躲避也无用，还不如趁势而上，或许还有反击的机会。”沉钩笑道，“你这是在帮我吗？”
　　杨斐道：“帮你，也是在帮我。”
　　现在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