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不见花见少年》乐亦如

35、你竟然懂了？

　　我回过头，单英玉他们从蓬高丛中走过来。沈时上下打量了一下那棵树问我道：“你上次画在卡片上的就是这种桃树？”

　　“嗯，是不是很美？”

　　林夏啧啧叹道：“果然很漂亮啊！就像那个，那个书上说的啥……哦哦，对了，繁花似锦！”

　　沈时负手绕着树走了一圈，又抬头看了看，沉吟了一瞬道：“漂亮是很漂亮，不过……”

　　我不禁问道：“不过啥？”

　　他笑而不答，忽然侧身跃上石台伸手将那树猛地一摇——

　　顷刻，我们头上花瓣簌簌而下，纷落如雨。

　　沈时在上面笑道：“不过就是缺了点落花！”

　　单英玉拍手笑道：“果然这样更美了，你再摇一摇！”

　　沈时登时又把那桃花树摇了两下。一时间粉色的花瓣纷飞如雪，光影斑斓，十分的壮观。

　　我在树下眼见那花瓣在空中翻飞，又渐渐随风飘散，慢慢地零落下来，不知怎地心里忽然生出一点凄凉。

　　“不要摇了！”

　　众人都侧头看我，沈时诧异道：“怎么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只得指着树上略微稀疏的花枝道：“再摇……再摇花就要落光了……就，就不好看了！”

　　沈时看着我笑道：“落了明年自然还会开，有什么要紧？”

　　我有些怅然道：“明年再开，也不是今年的花……而且明年我们也不会再来这里看花……就让它在多开一些时候吧。”

　　沈时闻言愣了一愣，拍怕手从上面跳下来看了看我道：“我还以为你喜欢看落花呢！”

　　我淡淡一笑摇摇头道：“我还是更喜欢它开在枝头的样子。”

　　沈时听了轻轻一跃，伸手便折下头顶的一根花枝递给我“那这个给你！”

　　我拿着那支花，黯然道：“唉，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时不解地看着我“那你啥意思？”

　　我还未答话，单英玉就凑过来道：“这个好看，我也要！”

　　沈时便又笑着折了一只给她。单英玉接过来十分欢喜，又举起来迎着阳光看“月月你看，这花瓣像透明的蝉翼，被阳光一照像镶了金边，真好看！”

　　我听着她的话手里转动着那支花，心里却莫名的伤感。

　　在那之前，我也曾多次看见过桃花开了又谢，但却从未去想过明年它还是不是今年的花。那一天，我第一次留恋那满树的繁花，希望它能就那样永远地绽放在枝头。我心里隐隐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多年之后，有人对我说那种情绪叫做伤春，只是我不明白那一瞬自己怎么就会那么悲伤。就连他们叫我看风景，我也觉得那些景色都黯然失色。

　　我们返回住处的时候，同学们还有很多没有起来。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间。我将那花枝压在书本里放进了书包中。然后跟着单英玉去吃早饭，之后又跟着队伍去参观红军纪念馆。

　　整个上午我都无精打采，好不容易挨到下午四点上了学校的大巴。我把书包往行李架一扔，就对沈时道：“让我靠窗好么？我晕车。”

　　沈时“哦”了一声，很自然地侧开身子让我先进去。然后才放了行李在我的旁边坐了下来。

　　我因情绪很坏，所以觉得整个人都很疲惫。靠在座椅上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窗外，便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发动机启动的声音传来，那种有点刺鼻的汽油味让我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这时一只手忽然从我面前伸过，只听见“咔”的一声，我忽然感觉到自己旁边的窗户被打开了。

　　我睁开眼睛，沈时看着我道：“吐的时候注意点，不要吐在我身上。我只剩下这件衬衣了，明天还得穿一天。”

　　我瘪了瘪嘴，歪头向着车窗的方向靠过去。

　　车开了出去，我望着车窗外飞驰的景色呆呆出神。沈时见我不说话，忽然指着窗外道：“你看那水田上面有只白色的鸟飞过——那是不是海鸥啊？”

　　我头也不转地道：“没文化！这是内陆，哪里来的海鸥？”

　　他皱了皱眉“难道是鸽子？”

　　那鸟通体雪白，却明显体型比鸽子大了不少，我看着他十分鄙视地道：“乡下人，连鸽子都不认识！”

　　沈时笑道：“你还是这个表情亲切，刚才那个脸色看了就吓人。”

　　我一愣，他又道：“我看你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因为我折了那只花？”

　　我没有料到他会琢磨这件事，但是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他嘿嘿笑道：“你是不是因为我为你而破坏了公物良心不安啊？想不到你这个人还这么自律，那里没有人看见，你竟然还自责了这么久。”

　　我闻言哭笑不得“也不完全是那么回事，我只是觉得那花摘下来很快就会凋谢了，你不摘它还可以多开两天。”

　　“就算多开两天也还是会谢的。你要想花不谢，我送一把仿真花给你怎么样？你这样一幅死脸对着我，看的我瘆得慌。”

　　我撇嘴道：“仿真花怎么能和真花比？要是能比，柳永就不会看着春天伤感地说：望极春愁，黯黯……”我忽然一时忘了后面，低头正想，却听见沈时接道：“黯黯生天际！”他说着看了我一眼笑道：“想不起来就别背了！”

　　我顿时十分地尴尬又诧异，期期艾艾道：“你怎么知道柳永？”

　　他双臂伸到脑后，十分舒服地往后一靠道：“我见你无聊时候就在本子上抄。那天你不在，我一时好奇，随手拿过来看了看。”

　　我因为十分喜欢柳永，顿时如遇知己般地高兴地问：“是不是觉得他写的挺好的？”

　　“还行吧。有首写的不错……”说着沈时看了看窗外，随口背道：“薄衾小枕凉天气，乍觉别离滋味。展转数寒更，起了还重。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也拟待、却回征辔；又争奈、已成行计。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恁寂寞厌厌地。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我听他背完整个人都呆住了，呐呐道：“想不到你记性这么好……”

　　他转过头来对我歪嘴一笑，不无得意道：“我若是想要记得，还没有什么我记不住的！”

　　我斜眼看他“那你知道这首词写什么意思么？”

　　“写离别相思的，对不对？”

　　我瞪大眼睛，像不认识一般看着他，难以置信地说：“你竟然懂了？”

　　他嘻嘻一笑说：“其实比起他，我更喜欢你本子上另一个人写的。”

　　“谁啊？写的啥？”

　　“韦庄，《菩萨蛮》。”

　　韦庄写过好几首《菩萨蛮》，所以我便问他：“是哪首《菩萨蛮》？”

　　他看着我笑的十分暧昧“就是那首：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我听完顿时脸一红，骂道：“下流！”

　　他哈哈笑道：“你就抄得，我却不能喜欢，难道你就不下流？”

　　我红着脸道：“我也就看看，你就不见得了。”

　　他双手交叉撑着鼻梁处，侧头笑道：“你不说我还没有想过……你这样说我以后大学要去江南读！怎么也得要见识一下满楼红袖招是个什么情景！”

　　我“切”了一声“你确定是江南不是东莞？”

　　他一副十分吃惊的表情看着我“你竟然连东莞也知道？”

　　我自悔失言，有些结巴道：“东莞矿石最出名，我知道……有，有什么奇怪。”

　　沈时看着只是我笑而不语。我看着他那贱贱的笑，忽然想起一事，皱眉问道：“你既然都能读懂，那我以前背《江城子》给你听，你怎么说听不懂？”

　　他一愣，咳了一声道：“那个……那个比较难，所以听不懂……”

　　在我看来那一首并不比这一首难，于是皱着眉狐疑地看着他“是么？”

　　沈时十分淡定又肯定道：“是啊，我就是听不懂那首，这也没有办法！”他说着伸了个懒腰，一副十分慵懒的样子道：“陪你说了这么久真的好困啊，我得睡会！你不要打扰我。”说着闭眼就往旁边一歪。

　　我见他如此，十分地无语。摇了摇头也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这时窗外微风吹拂，车时不时地颠簸着，我很是疲惫，不由缓缓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