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职业是纹身师》灯火可亲

3、医蛇杖纹身

　　“一周之内不要抽烟，不要喝酒，不要吃海鲜，少吃辣椒，别让宠物接触纹身。不可以游泳，不可以汗蒸。给你涂了修复膏，两小时后用清水和香皂洗掉，照常淋浴就可以。恢复期间会结痂，不要挠不要扣，实在痒就拍下。”我真的可以做到无意识地说这段话了，说了不知道多少遍。
　　每次纹身完，都要嘱咐客人。一遍一遍，对我来讲是第无数次说，对客人来讲可能是第一次听。少讲了一点，可能会造成麻烦。我是纹身师，我尊重我的职业。我也希望这社会农民伯伯愿意吃所有自己种的东西，大厨师傅做自己和别人饭菜时放一种油，去办个证时少看几分脸色。One for all, all for one，我能做的归根结底，还是从自己做起。
　　到现在还是有人误会，只有□□会纹身。但是作为纹身师，根据我的经验看，年轻人纹身真的只是在乎喜欢与否，不分职业。教师、公务员、律师、医生都会纹身，大多数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而已。高笙就是其中一位，高笙是个女医生，当时她找我纹身的时候还是个学生，博士最后一年。
　　高笙来之前给我打电话确定了时间，下午两点，到的很准时。她很瘦，看起来比我高一点，应该165cm左右，黑白分明的眼睛，薄而微翘的嘴唇，鼻梁挺直。即使没笑的时候也像在笑。不是很漂亮，但俏皮又可爱。
　　“网上看到说这里有女纹身师，手艺不错。我是慕名而来。”高笙很客气。
　　“谢谢。需要纹身？”
　　“不是客套，我在网上看过你的作品，你是学美术的对吧？可以订稿？”
　　“当然可以。”
　　“能先帮我画出来？我想纹蛇杖和一段英文，我在网上找过图片，你看下好吗？”
　　“嗯。现在纹还是改天呢？”
　　“我先定稿，能不能帮我画出来，然后我们网上沟通好吗？麻烦你了，谢谢你。”高笙很痛快的交了订金。谢谢你说的那叫一个真诚，我受宠若惊。
　　她走后，我网上查了下。她要纹身的那个图案是医学蛇杖，那句英文是希波克拉底誓言中的一段。看来是有理想有情怀的医生，非我辈可以项背。特意把蛇杖纹在身上，够热血的。
　　我想了些，还是走最简洁的画风。蛇杖在中间，四周加了英文，设计的图不大。我想高笙应该不希望别人看到。在网上传给高笙，她说很满意，就是蛇杖要改下，医学蛇杖是单蛇杖而不是双蛇杖。并且定下周末，还是下午两点来纹。
　　果然还是两点准时，高笙是个十分靠谱的客人。她选择把纹身做在侧腰。
　　“这里比较疼。”我提醒。
　　“嘿嘿，我知道，没关系。”
　　我准备好一次性桌布、颜料、凡士林，换好针，调好工作灯的角度。让高笙掀开衣服，她真的很瘦，让我很羡慕嫉妒恨的瘦。
　　“纹的是和医生有关系的，你是医生？我很崇拜医生的。”我一边转印一边问，在做纹身前，我都试图和客人聊聊天，分散一下他们的注意力。很多人做纹身前会紧张。
　　“没有，我只是医科的学生。”
　　“以后就是医生啦。”
　　“坚持下去的话。”
　　“要不要不用颜色试一下多痛？”有些客人喜欢在纹身前用空针试验下，算是有个准备。
　　“试了也要纹，不用的。直接开始就可以。”高笙告诉我。
　　那就开始吧。
　　“这个纹身很特别，我第一次纹这个图案。”我和高笙聊起来。
　　“这个图案挺沉重的。知道我为什么纹这个？我提醒自己撑下去。我吧，突然有一天，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什么都不想干了。所以才纹这个纹身，提醒自己。我没什么安身立命的本事，没资格放弃。我读医学读了8年。”高笙像是说一件不好意思的事。
　　“学霸！你肯定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我妈小时候常用来教育我的好孩子。”
　　“也可能是迟来的叛逆期，毕竟我还真没经历过叛逆期。你别笑啊，我一直都过的很平淡很无趣。平时消遣追剧都是医疗剧，实习医生格蕾、豪斯医生、Doctor X。我连看电视都是看关于怎么当医生，怎么当好医生的。”
　　“我很佩服。你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我实话实说。
　　“我真的想当个好医生来着。不合时宜也好和自己较劲也好，就是那么想的。”
　　“再坚持下，瓶颈总会过去。”
　　“我不是那种瓷娃娃一样的女孩，也不是你说的学霸和别人家的孩子。我也会抽烟喝酒早恋，只不过成绩还不错，总是被一厢情愿的定义成好女孩。这种标签挺累人的。”
　　我很无奈的说：“我不太明白，毕竟没有人对我有这样的误解。我是个纹身师，所有人都认为我应该在床底下藏了个流氓当男朋友。”
　　高笙哈哈大笑。她笑起来薄薄的嘴唇翘起，很有感染力。
　　“别动别动。”我赶紧阻止高笙。
　　“那句话怎么说的，我抽烟喝酒纹身，但我还是好女孩。只不过不是大家想的乖乖女，那群人的想象力枯竭，像裂开的土地一样。”
　　“可不，像批量生产的袜子。哎，别动。”
　　“你很有意思，比我认识的大多数人都有意思。纹身完事我请你喝酒怎么样？谢谢你给我纹身。”
　　“一周之内不要抽烟，不要喝酒，不要吃海鲜，少吃辣椒。”我强调。
　　她的纹身不需要太长时间，2个多小时就可以完成。高笙走前说：“那我一周后请你喝酒。”
　　之后高笙真的常找我喝酒，还成了我的酒友。我没活的时候经常提溜各种酒和吃的来我店里。
　　我在喝的差不多的时候问她：“到底你遇见什么不开心的来纹身的？失恋还是论文没通过？”
　　“原来你那么三八。我是那种扛不住失恋或者不及格的人吗？”高笙不好意思了，下决心似得干了一杯酒才说道：“你别笑话我。我从小被人捧的不得了，顺风顺水。时间一长，自己还真有点信了。然后越长大越明白，我很平凡，既不是什么天才也不会得诺贝尔医学奖。我想改变的太多，能改变的太少。普普通通当个外科医生，还不一定能坚持下来。不是我矫情，很沮丧的。”
　　“所以你现在才明白你无法改变世界啊？”我损她。
　　“我说过的我不合时宜又喜欢和自己较劲，我没有不承认。”
　　“算了，高医生，你现在就很好。”
　　“我要和自己妥协，我正在学习。但是不管怎样我还是想做个好医生，谢谢你的纹身。”
　　“值得喝一杯，干杯！”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