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歌》爱是浅樱

2、第一章 此时彼时

　　升平元年隐雾峰
　　之所以叫做隐雾峰，据说是因为本该数里入云峰的山上却常年无云无雾也同样不雨不雪。主峰外有奇阵，寻常人不得其门而入。
　　衣着朴素的年轻男子跪在峰顶的草庐外，默然无声。
　　草庐里是教养他二十三年的师傅。
　　自从有记忆开始，他就只在这方圆不过三十里的地方生长，他的生命里就只有师傅。
　　师傅一向疼他，护他，对他报以厚望。可是，三天前，他却说出了那番话。
　　即便是心里想的疼了碎了，也是该捺下的，非分的，想了便以过分，更何况不知分的说了出来。
　　口出狂言，坏了隐雾的规矩，师傅一定很失望吧。
　　已经三天三夜了，师傅竟真的不再对他多说一句话。

　　不能原谅吗？
　　真的不能原谅吗？
　　师傅，燕儿竟真的令您怒愤失望至此？

　　苦涩的笑了，他心中有了计较。
　　毅然的抬起头，低缓的开口，一句一句，一声一声：
　　“师傅，当日之语，是燕儿心之所向，即便有今日之果，燕儿也丝毫不悔。”
　　“师傅，您说过，天高地广，好男儿自当驰骋四海。”
　　“师傅，您说过，先天下之忧而忧方是真英雄。”
　　“师傅，您说过，苟利国家生死，岂因祸富避趋。”
　　“师傅，您说过……”
　　“师傅，您说的话，燕儿心中谨记。师傅，请恕燕儿不肖。此去经年，师傅多多珍重。”
　　“师傅，红颜自当英雄配，燕儿若一生平庸，怎配的起倾城玉颜。”
　　“师傅，您说句话吧。”日已西沉。想说的，不想说的，能说的，不能说的，已经都说出了口。可是，为什么没有回应？他急了。说要走，不仅仅是试探而已！“燕儿如今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您难道就真的不再同燕儿说一句话了么？师傅……”

　　“燕儿……”无奈的低唤由草庐内传出。
　　“师傅有何吩咐？”他惊喜的问道，果然，师傅还是疼他的！以后那些想法便收起来吧，既然非分，想了也只是空想，徒惹师傅生气而已。
　　“既然志在四海，师傅不拦你，今后，你再非隐雾门下。”
　　“师傅！”他惊痛叫道，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难道非要他绝了这念想才可以么？只是在心里偷偷的想想老天也不允吗？如此欺人？！“师傅不要赶燕儿！燕儿不走！燕儿以后再也不惹师傅生气了！师傅……”
　　他的话被打断：“十年，若你可建功业，我允你当日所求。”
　　峰回路转，他简直不感相信！若能得偿所愿，莫说十年，即便是只有一天，他粉身碎骨也必然要做到！
　　“是！师傅！哦，不。无双居士。燕儿定当依约归来！”

　　升平七年掬月宫
　　远处偶尔有细微的兵器相接声，清亮，悠远。
　　宫殿院落里四下是灰白的烟雾摇飘。
　　“君上果然说到做到啊。”站在宫门处的女子轻轻叹道，眉宇间是喜也是愁，对着疾步走来的男人行了大礼.“请君上赐罪妇一死。”
　　“你!为什么逼我？” 他的声音里夹着怒气,“澜儿，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啊！这个天下从此以后就是我的了！为什么还要逼我？”
　　“君上，请赐罪妇一死。”女子仍旧重复那句话，素白的衣裙映着苍白的脸，更形孱弱。
　　“澜儿！”他抓住女子的手腕，手指关节泛起白色，“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君上，赐罪妇一死，则天下皆安。”女子语调平平道。“何必自欺欺人？此时局面如何，君上心里明白。”
　　“可是，澜儿，你明明知道……”他艰涩的开口。
　　“君上也该知道罪妇的心思.人生若只如初见……”女子看向他,如水的眸子里满是沧桑.十年生死两茫茫呵.沧海桑田之后,怎么可能一如当初?
　　‘澜儿，难道没有回旋的余地吗？为何你执意如此？”他声音僵硬，竟似被逼到了绝地。明明已经天下在握,为什么却有种怎么也抓不住的感觉?这胸膛空空如也是为了谁?
　　“君上若有心，就请善待我儿吧。”女子低声请求。无论何时，儿女都是母亲心中最记挂的。她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些了。
　　“澜儿，为什么不放开？” 本该是高高在上的人，此时却语带一丝哀求：”你为什么不能放开?是我赢了啊!”
　　“您心里多清楚，何必非要在别人的心口再划几刀？”近似于刻薄的话,第一次从女子口中说出.
　　“澜儿……”
　　“君上，这是最好的结局.您还想怎样?”
　　是怨怼了啊。
　　他的心好似被谁生生揉碎了。
　　仍旧是怨他的，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惩罚吧？
　　她从来就不似表面那般荏弱啊,怎么能忘记呢?
　　狠狠的贪婪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一生,再也不可能有如她一样的女子了吧?
　　人生怎会停留在初见?
　　澜儿，我认了。
　　“来人！赐沉香泪！”
　　“谢君上恩典。”

　　他赢了吗？
　　他真的赢了吗?
　　赢得了天下，输了她。

　　怀里的身体越来越冰凉。
　　滴答滴答的脆响,缭绕缠绵的烟雾,伴着他和她.
　　紧紧拥着没有声息的身体,他恍惚.
　　澜儿,只有这个时候你才愿意静静的停歇在我的怀里.
　　澜儿,谁能料到你我之间的结局竟是如此?
　　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