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夜话徐徐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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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炭被盛装在火盆中燃烧，偶尔响起轻微地“噼里啪啦”声，有火星子迸溅出来，化为飞灰落到地上。
炉上温着热水，棕色头发的小少年躺在床铺中安睡，脸色有些苍白，她用热毛巾轻轻擦拭着他手臂，掩在衣袖下的伤口细碎狰狞。
她侧眸看向坐在一旁两人，小乌丸与那位名为“一期一振”的青年隔着矮桌对坐，两人侧面对着她，比起小乌丸略显悠闲的姿态，青年跪坐得端端正正地，脊背挺得笔直。
她感叹道：“真像父亲和儿子呢。”
一期一振神色一滞，继而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对上她天然无辜的笑容，那看向他的目光中也带着慈祥地意味。
“啊，因为吾是现今制式的日本刀初出的年代诞生之剑，介于直刀到日本刀的中间，的确算是有如日本刀之父一般的存在呢。”小乌丸悠悠道。
她露出恍悟地神色，“哎呀，是这样吗……？记不太清了啊。”
“兴许是时间太长久了呢。”他不在意地拿起手边的茶杯，被她看在眼里，露出不赞同地神色，“说了多少次了，晚上不要喝茶啊，后半夜会睡不着的。”
“之前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只剩下吾一人。”他这样说着，放下了茶杯，乌黑的眸子渡上一层柔和的暖光，“稍稍，想要醒下神呢。”
“吾看到香粉放多了哦，所以，又没睡好就醒来了吗？”
“年纪大了嘛，就醒得很早。”她把毛巾放到热水中清洗一下，又捞起来拧干，将小少年扶起揽在怀里，一边用毛巾轻轻擦拭他的后颈，一边道：“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看你还在睡，就没叫醒你。”
“喔，上了年纪确实呢。”小乌丸的目光落到她怀中的小少年身上，“看到子代们，就会觉得吾果然是古刀了啊。”
“你都这么说了，那吾可是比你还老啊……”她将小少年轻轻放到床铺上，那些伤痕在她指尖下恢复如初，看到苍白的脸色重新变得红润，她露出满意的笑容，“诶，小孩子果然还是这样才有活力，健健康康地多好啊。”
她冲一期一振招了招手，慈祥道：“来来来，过来看看，吾可是还给你一个健健康康的弟弟哟，就别忧心啦。”
从之前起就一直沉默听两人说话的一期一振面色古怪，然而弟弟在眼前，他也顾不得那么微妙的感觉，道了声“失礼”就连忙将弟弟抱在怀里，又惊又喜，“平野……！太好了……”
“看起来端方持重，遇到弟弟还是会急躁啊。不过，倒是不失为一个好兄长。”她失笑地摇摇头，将毛巾扔在水盆里，看到坐在那里不动如山的小乌丸，“你也是坐得住，帮忙添一下炭火也好啊，吾这就将水盆端出去，把空间留给孩子吧。”
“嗯……”少年模样的太刀轻笑一声，“吾这就来。”
她拉开障子门，屋外的清冷空气飘进来，热水盆中蒸腾着烟雾，庭院外又开始飘雪了。
“请等等。”一期一振喊住了她，她疑惑地回头，就看到青年对她行最高礼节，“大人的恩情，一期一振感激不尽，若有能用到我的地方，愿为您披荆斩棘。”
这是座本丸。
那位大人是审神者。
小乌丸是她的刀。
之前，那把古刀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在被带进客房，趁着少女去厨房打水的时候，小乌丸就直白地问他：“你为无主的刀剑，那个孩子却是有主之物，无主之物难以维持身形，有主之物无法远离主人，而你却带着他从鬼道来到此间，在山中观望多日，如今终于出现在为父的面前……”
“那么，为父尚且猜想，你是为了寻求此间主人的庇佑？”
当时，勉强维持形体的一期一振有些震惊，却也终于明白在山林中那股似有若无的注视感是怎么回事。
只是他并非完全是为了寻求庇佑，也是想认主，本来身为无知无觉的刀剑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而有了形体的刀剑却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择主。
多么弥足珍贵的机缘。
一期一振放松下紧绷的身体，一字一顿，认真对小乌丸道：“我愿奉其为主。”
回忆结束。
水蓝色头发的青年将本体刀剑捧在手中，跪在她面前，将手高高举起，他的神态中不见风霜的疲惫，蜜色双瞳闪烁着坚毅的流光。
“我是一期一振，我愿奉您为主，为您斩杀敌人，守护您的安危。”
“这既是我，作为刀剑的意愿。”
有什么，重叠了。
——捧着朱红色浆果的小女孩跪在她的面前，将手高高举起，用带着希翼和渴慕的眼神望着她。
【神明大人啊，我想待在您的身边，长长久久地侍奉您，这是我……活在此间的心愿。】
啊……好熟悉啊。
如果是向我祈愿的话……
少女脸上的神情逐渐空白，眼中的温和褪去，明明还是那副五官，却仿佛变成了另一个庄严肃穆的模样。
她注视着一期一振，却仿佛在注视其他人，注视着世间万千的生灵，眼中带着可怕的亘古悠远。
“吾应允。”
话音落下，规则运生。
她拿起了一期一振的本体刀剑，言灵的力量牵扯出一条金丝，连接着彼此。
小乌丸轻轻叹息一声，看了怔愣的太刀青年一眼，转头对她道：“如此一来，家中就会热闹起来了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啊咧……？”少女那副慈悲淡漠的神情骤然破碎，她眨了眨眼，先是诧异，而后又缓缓笑开，“哎呀，你的心意，吾收到了。”
她将太刀递还给他，抬起手的时候迟疑片刻，落在他头上，揉了揉。一期一振感觉到头顶轻柔的触感，惊异地抬起头，“……主殿？”
“在呢在呢。”她收回手，笑眯眯地道：“喊吾‘母亲’也可以的哦。”
“母、母亲？！”
“嘛，既然小乌丸都能是你的父亲的话，那称呼吾为母亲自然也是可以的啊。”她这样说着，完全不知道青年心中是怎样的爆炸。
小乌丸倒是一愣，然后弯起唇角，“哦呀，的确如此呢。”
她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地方去了，看向小乌丸的目光也有些疑惑，“啊，说起来，你也可以称呼吾为母亲的吧……”
一期一振：“……”
小乌丸：“……”
小乌丸无视一期一振古怪的眼神，用铲子铲了一把木炭丢进火盆中，然后放下铲子，步伐轻盈，似踏着清风而行，来到她的面前，“您又忘记了，就度过的时间来作对比，吾与您的岁月是相等的，因为吾一直陪伴在您身边，不曾离去。”
她面上露出一丝迷惘。
“就算是吾，很多事都记不清了啊，唯独这一点，是无法忘却之事。”
少年外表的古老太刀无奈地拉着她的手，灯光在他乌黑的眼中仿佛淬开明亮地烟火，“就此间的刀剑来说，能够相遇，也是命运运转下的因缘啊。”
“啊，原来是这样吗？”她记不太清楚过往，扭头看到一期一振复杂的神情，怕他误会，便对他解释道：“抱歉抱歉，让你困扰了啊，吾记忆缺失，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您不用道歉。”一期一振强迫自己不去看新主人被小乌丸拉着的手，收拾好心情，温和道：“关于记忆……我想我能理解。”因为他……那时的记忆，都随着大阪城一起烧毁了啊。
“回忆已如雾露，不可追寻，然而未来却还长远，明光在前。”明白他没有说完话，她顿时心疼不已，只好劝慰一句，便转移话题，“你若愿意，大可称吾一声‘母亲’，其他不说，古往今来，这一声吾可是担当得起。”
她说的豪气，说完后就转头问小乌丸，“诶，吾是叫什么名字？有些忘了……”
小乌丸丝毫不惊讶，“您现在的名字是樱姬。”
名为樱姬的少女对一期一振挥了挥手，“更深露重，好生歇息，明日不用早起，多眠一刻也无妨，为母并不介意。”
她端着水盆走出去，小乌丸跟在后面，转身拉门的时候对他点了点头，“为父也该离开了，不必相送。”
障子门被关上，隐隐听到少女温和的声音，“说起来，吾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呢，之前也是这个名字吗？”
少年拖长语调，缓慢优雅，如同吟诵和歌，“不是哦，名字啊……名字承载着一个人的过去、未来、与其相连的因果，它象征着‘存在’，不能轻言，听闻则感。”
“如您所说，回忆已如雾露，不可追寻，然而未来却还长远，明光在前……创造新的记忆，有个新的名字也好呢。”
“还是说……您并不喜欢这个名字？”
“诶，那到没有……”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一期一振收回落在门上的目光。
“樱姬……大人……”
“谢谢您，小乌丸殿。”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夜话徐徐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