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女皇[古穿今]》听絮

38、妹妹

　　卓飞白跟君玟共度的第一晚，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个跟他长得极为相似的人，长发散乱，遮不住眉宇间的英气，和眼睛里明暗不定的光。这个人身着古装，待在华丽的宫殿里，单手拎着个酒坛子在痛饮，喝高了随手一甩，酒坛子应声而落，惊得身边跪着一排人跪了下来。

　　“殿下，”为首的人哆哆嗦嗦说着，“您少喝点，爱惜身子……”

　　与他长得像的人被扫了兴致，斜眼睨去，刀子般的目光让底下的人没了声音，“少喝？大祁谁人不知，我谢枫千杯不醉，为什么要少喝！”

　　跪着的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个胆大的丫鬟把新的酒坛子给谢枫呈上去了。不知是害怕，还是酒坛子太沉，丫鬟拿的很是吃力，加上室内有台阶，一个不慎歪了身形，“呀”的一声往旁边摔去。

　　谢枫动作极快，冲上前伸手一捞……

　　捞着个酒坛子。

　　丫鬟重重摔到了递上，素雅的发簪掉落在地，带下了几根乱掉的头发。她摔倒了，没有指望有人会扶起自己，变了变姿势重新跪好了，对那个不肯救人的谢枫磕着头，“皇夫饶命。”

　　皇夫？

　　卓飞白是自上而下看着这个陌生的画面的，听得找声音，见得到与自己想像的人，好像游离在世界之外，又好像感受得到谢枫的感觉。

　　他从未见过一排人在没有摄像头、没有导演、没有其他工作人员的场景下齐刷刷跪下的画面，惊了一惊，却有种理所当然的熟悉感。

　　他对于谢枫不肯救女士、任由摔倒的行径嗤之以鼻，却能体会对酒的渴望，能感受到痛饮的谢枫心里的苦。

　　这个苦，是什么呢？

　　卓飞白没想明白，盯着谢枫看了半晌。

　　恰好，谢枫抬眼看来，像是察觉他在高处窥视似的，找准方向死死盯着。

　　四目一对，卓飞白如同进入了谢枫的内心，什么都明白了。

　　家破人亡，所爱的妻子正是仇人的女儿，想过放弃一切，与妻子远走高飞，妻子却敌不过皇位的诱惑，做上了女帝，享用后宫三千，以一座空落冷清的宫殿来安置名存实亡的他。

　　谢枫是皇夫，一个极少能见到女帝的皇夫，一个心里爱恨交织，睁开眼睛渴望能见到爱人，午夜梦回，又被冤死的家人扰得要发疯。

　　卓飞白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过得顺风顺水，连情伤都没有经历过，以为自己活成了老干部的日子，以为自己的心会这么平静下去。然而，他看到这个长相相似的谢枫，真切体会过复杂痛苦的情感，不知所措。

　　他与这个人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三番四次地梦见，为什么会有这么刻骨铭心的感觉？

　　卓飞白没想明白，外头一个人迈着步子急急跑来，“郡主来了。”

　　谢枫一下子清醒了，收起醉生梦死的样子，“更衣！”

　　跪着的人踉跄起身，打水，拿衣服，伺候着谢枫在屏风后收拾好自己。他们忙活着，外头跑进来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个子小小的，眼睛圆圆的，长得粉嫩可爱，一皱眉又有了跟谢枫相似的凌厉眼神。

　　“我哥呢？”小姑娘厉声质问。

　　“这里。”谢枫再出现，已经是温和儒雅的样子了。面对小姑娘，谢枫收起了所有的不堪，蹲下平视，柔着声音问，“菀菀，你怎么来了。”

　　谢菀不说话，吸吸鼻子，“你又喝酒了。”

　　谢枫干咳了声，“没有，是下人不小心打翻了酒坛子……”

　　“你叫他们拿酒坛子，不还是要喝酒么！”谢菀急了，“哥，你不要喝了。你不高兴的话，跟我说说话呀。”

　　谢枫哄着说，“好，我以后不喝了。”

　　谢菀半信半疑，冷不丁问了句，“今晚的酒宴，你还去吗？”

　　“当然不去了。”谢枫黯然，“她不想看见我。”

　　“她有什么了不起！”谢菀发起脾气，“我讨厌她！”

　　“不要乱说话，她是当今皇上。”

　　谢菀眼里噙满了泪，“可以抄家灭口的皇上吗？我们家已经没了，为什么还要怕她？”

　　谢枫面无表情地捂住了谢菀的嘴巴，抱到旁边的椅子上，厉声训斥。“住口！”

　　“一提到她，你就骂我，”谢菀哭得更凶了，“她是我们的仇人啊……\"

　　谢枫烦躁，“菀菀，我说过多少次了，下令抄家的人不是她。”

　　谢菀不说话，揪着衣角把玩着。

　　谢枫也不愿意开口了，坐到旁边的位置上，面色痛苦。

　　兄妹俩僵持了一会儿，谢菀嘀咕了句，“哥，你身上的酒味太重了，你去洗洗好吗？”

　　“好。”谢枫也喝得头晕，想让身体清爽点。“你在这里不要动。”

　　谢菀乖巧点头，“我困了，想睡觉。”

　　谢枫哄着妹妹睡下，叫下人不要打扰就去沐浴更衣。

　　室内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床上的谢菀坐了起来，蹑手蹑脚往桌子那边走。她拿出了一个小纸包，捏了里头的粉末，耐着性子往茶壶杯子上面抹，之后拍拍手把剩下来的放回包里，睡回床榻。

　　谢枫回来看到妹妹依然熟睡，帮着捻了捻被角，想去倒杯水喝。妹妹谢菀恰好醒了，叫声哥哥，嚷嚷着要去花苑里玩。

　　小小要求，谢枫不忍拒绝，陪着妹妹去外头转悠一圈。

　　谢枫再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跟君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卓飞白看到谢枫，不会恍惚地觉着这是自己在拍戏，因为气质完全不一样，但是那个被人扶着的女人进来，他一看就迷糊了，从外貌到气质，从耳垂上的小痣到迷糊间显得魅惑软嗲的声音，都证明了眼前的人跟君玟太像太像了。

　　他熟悉，谢枫同样熟悉，熟练地抱起站都站不稳的君玟往床上放，吩咐下头准备醒酒汤，转过头盖好被子，能够拎得动沉重酒坛的指尖轻轻抚着君玟乱掉的发丝，对着摔倒奴婢毫不关心的眼睛里盛着热烈的情感。

　　“水……”君玟呢喃着，“我要喝水。”

　　谢枫亲自去倒，给君玟喂到了嘴边。

　　用的是今天谢菀抹了药粉的杯具。

　　身为旁观者，卓飞白感到心里一阵焦急，大声喊句话，眼前的两个人却恍若未闻，当他不存在。

　　醒酒汤来了，谢枫给君玟喂下去，之后看了看床上的空位，选择趴在旁边静静守候。

　　半夜，君玟发出了痛苦的声音，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抓着谢枫的手的第一反应，说的是，“你……下毒……”

　　谢枫想辩解，忽的想到了妹妹。

　　那一刻，卓飞白读到了谢枫的心声：罢了，君玟中了毒活不成，他也要随之而去，不如把罪名担下，给菀菀一条生路。

　　君玟毒发难忍，选择了玉石俱焚，用匕首刺死了他。

　　谢枫喝酒的时候，卓飞白能品到畅快和沉醉，谢枫和妹妹说话的时候，卓飞白能感受到亲情的温暖，谢枫再次见到君玟，卓飞白能体会爱恨交织的痛苦，和不由自主的关心。

　　谢枫死去的一刻也不例外，卓飞白能够懂得谢枫在想什么。

　　解脱。

　　死去之后，今生的爱恨情仇总算一笔勾销。

　　女帝和皇夫一夜间暴毙，大祁乱了，四处是痛苦和犯愁的脸，只有一个叫做谢菀的小姑娘格外平静，吞下了剩余的夺命粉末。

　　卓飞白明知去拦不住，还是忍不住大喊。

　　“不！”

　　随着这声奋力的嘶吼，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看到酒店的天花板一时恍惚，歪头看去，见到了半眯着眼的君玟。

　　“做恶梦了？”君玟似乎很容易醒来，“不什么？”

　　卓飞白擦去额头的汗，“没什么，醒来就忘了。”

　　“嗯。”君玟没多想，重新闭上眼睛。

　　卓飞白惊魂未定，睁眼到天明。

　　第二天，太阳升起，明亮的光驱走了黑夜，也让他内心的痛苦散去了。他看到了现实世界，不会去想那个玄幻的梦，惦记着自己准备回去工作的事情，把全部的心思放在陪君玟身上。

　　君玟喜欢古董，有一双辨别真伪的眼睛。

　　卓飞白经过那场梦，没有感到惊讶。

　　因为他也认得这些大祁宫殿摆过的东西。

　　与君玟分开之后，卓飞白在网络上搜了一下前世记忆，看到不少看似不可思议又偏偏发生了的奇闻，也有专家辟谣，说着这一切都是幻想。正方反方都有，他没有犹豫，忽视了冷冰冰的文字，相信自己体会到的真切情感。

　　那是他的前世吧。

　　卓飞白从未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君玟。君玟给他的感觉跟上辈子没什么区别，他觉得君玟记得过往，不想将那份爱恨交织的情感重新挖出来，不想让一段无法解决的矛盾横亘在他们之间。

　　君玟正值事业上升期，要拍电影要录节目，在别人面前不能肆无忌惮地看他，也就没有注意到他偶然的恍惚。

　　后来，《她的海》拍摄完毕，君玟积累了演员的经验，能够更细腻地把握角色了。

　　后来，《冲锋陷阵》播出，君玟得到了极大的关注度。

　　如果没有意外，《她的海》正式上映，君玟会好好将这些关注度转为粉丝，不出大错，在娱乐圈能占有一席之地。

　　卓飞白想安定下来了。第一步，是将回忆藏在心里，不去触碰那根拔不出来的刺，第二步，就是让这份聚少离多的感情更深刻些，他正好厌倦了忙碌，退居幕后，打算将更多的时间用在陪伴上。

　　前世的记忆，对于他来说不是揪着仇恨不放的执着，是“珍惜眼前”的劝诫。

　　《炉火纯青》录制的第一天，他混在工作人员里头，低调行事，去看看君玟的表现，也瞧一瞧这档宣传已久的“良心节目”究竟如何。

　　“粉丝也能进场？”他坐在导监墙前，问了旁边的经纪人一句。

　　经纪人点头，“不过不参与投票。”

　　“哦。”卓飞白皱皱眉，“那君玟……”

　　“你放心，她现在的粉丝多着呢。”经纪人笑说，“公司组织好了，数量不多不少，没盖过前辈的风头，也不会因为太少而丢人。”

　　卓飞白放了心，看了看粉丝们举着的应援牌有“君玟”的名字，莫名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喜。

　　突然，有个工作人员希望粉丝们集体往左边挪一点，腾点位置。粉丝们听了话，一个个移动着，写着“君玟”的应援牌上上下下晃动了下，被工作人员搭把手接过。

　　后面捧着牌子的人露出了全貌，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面无表情，一点没有身边人能够参与到节目录制里的兴奋劲。

　　卓飞白一看，愣了，“那是君玟的粉丝？”

　　“对。”经纪人对这个小姑娘有印象，“我听说，她很早以前就已经支持君玟了。《冲锋陷阵》没播出的时候，她就给君玟送机了，照片和亲笔签名算是应援站的镇站之宝。”

　　卓飞白没问下去，定定瞧着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坐好了，拿出手机看看时间，手机壳上有个“谢”字，长相不同，年纪不同，一双藏着太多心事、不符合年纪的眼睛、不笑时的冷漠傲然气质，还有无论何时都特别端正、像是严格家教下练出的挺丨拔坐姿却骗不了人。

　　那是谢菀。

　　他前世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