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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回 新婚之夜 ...

  •   红色描金的龙凤喜烛照亮整间屋子,不时发出“噗呲噗呲”燃烧开花的声音,映衬出四周的喜庆红色。
      杜云锦安静地端坐在婚床上,不用偷偷的打量她也知道,两位教习嬷嬷仍未离开。许是小陈氏担心她这等粗鲁女子,担不起皇室儿媳的礼数,特地让人一直盯着她。
      她并不在乎被人这样的看轻,能够让他当自己夫君的喜悦足以冲淡任何的不满。
      只不过,她很想揉揉自己发酸的脖子,顶了一天的凤冠,实在是酸疼得要紧。
      她那里一点的动静都被屋里的人看进眼里,教习嬷嬷只要她未作太出格的动作也放任她而去,倒是陪嫁的雁回有些心疼主子,着急地朝屋外望去。
      隔着葱郁的花草树木,也有隐约的吵闹。从宣元殿礼成归来后,东宫的外厅里就聚集了不少上门庆贺的官员及其家眷。
      帝都里惯常是见风使舵之人,即便是今日宣元殿的一切传闻出来,也会有不少人暗地里倒向太子这方的。毕竟是杜博承的女婿,毕竟是即将入住内阁的储君,仿佛多日前那些位置不稳的传言都随着今日的大婚而飘散无踪影。
      虽是吵闹,虽非真心,却总好过落井下石的凄凉,总好过大婚当日的冷场。
      只是……
      那个杜云锦心心念念的夫君,也被缠在热闹声中,直至夜深都还未出现。
      原来这就是帝都城里的婚礼,倒是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参加过的婚礼,多数都是在空旷的草地上举行的,与此番觥光交错的热闹很不一样,新娘没有带着头巾,而是和新郎带着喜悦的笑容,手挽着手在熊熊燃烧的火堆旁跳着欢乐的舞蹈。人们围绕在他们的身边,也跟随起他们的舞步跳动,将幸福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那片火光之下,她看见新娘和新郎甜蜜的对视,那时她就想着,等她长够了年纪就要去帝都将那个少年挑下马来,然后带到月牙城外,也这样甜蜜的对视,也这样手挽手的跳着舞。
      似乎被自己的情绪所感染,她也不再觉得凤冠沉重,自己昂起头陷入美好的假想中。
      在她的头巾之外,教习嬷嬷对视后互相轻轻地摇摇头,同样神色还出现在喜娘的脸上。已然夜深,却还不见太子的身影,这只能确定一件事情,那便是太子对这位太子妃并不满意。不过这些事轮不到她们去操心,她们的使命是将新婚礼成便可功成身退。
      外间的吵闹也随着夜色深沉而慢慢消散,逐渐变得和屋内一样的安静。宫女们端着重重的托盘,手臂早已麻木,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忽然,似一阵狂风卷来般,屋门被人不耐烦地踢开。同时而来的,还有凌冽的训斥声:“滚开!”
      郭厚生搀着满身酒气的萧瑀进到屋内,门口眼尖的宫女想讨个头彩上前接手时便得到了萧瑀的这番训斥。
      “殿下……”教习嬷嬷眉头再次皱了皱,再是大喜之日,太子也不可烂醉如此。
      萧瑀将全身都半挂在郭厚生的身上,微醺的眸光悄然地一转,将屋内的情形全数看进眼里。他不做声,只是将手一指,郭厚生便扶着他朝那个方向而去。
      教习嬷嬷和喜娘惊诧地互相望了望,快速跟了上去。
      “殿下,您还未与太子妃行合卺之礼,怎可……”教习嬷嬷的话声还未全部落下,萧瑀便摊倒在床上,不再言语,只剩下他加重的呼吸声。
      浓郁的酒气从杜云锦的身侧传了出来,她微微地侧头,从头巾下方的空隙偷偷地望去。蔓延的红色弥漫了整个眼幕,将记忆里的少年渲染。
      “这……”喜娘瞅瞅醉倒在床上的萧瑀,为难地看着仍旧盖着头巾的太子妃。纵使太子再不为今上所喜,纵使太子妃再不为太子所喜,那毕竟都是动一动手指就能碾死自己的大人物,如今闹成这样,合卺难成,那么自己的项上人头就朝不保夕。
      杜云锦将喜娘语气的为难听得清楚,自古以来皇宫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地方,也难怪她会战战兢兢。
      “娘娘……”在教习嬷嬷的惊呼声中,杜云锦一把掀开自己的头巾,露出已有些花的妆容。
      “娘娘,这头巾得殿下才能掀,您不能自行揭开。”教习嬷嬷皱着眉地教导起来,边疆长大的女子到底比不过帝都中的名门闺秀,连这样出格的事情也敢做,枉费她们之前的苦心教导。
      只有他才能揭。
      婚礼的每一个步骤都被教习嬷嬷们念过很多回,杜云锦当然也记得清楚。可是现在……她回头望着醉成一团的萧瑀,如果非得等他揭,那不是要枯坐整整一夜,顶着沉重的凤冠?
      她朝雁回伸出手,漫不经心地起身,顺便还掸了掸被坐皱的嫁衣。
      “两位嬷嬷辛苦了,”她首先走到教习嬷嬷的面前,她们是小陈氏从宫里选出的老人,身份不同他人单纯。在看见两人错愕的回应后,她又度步到一旁的喜娘和众位宫女面前,轻声道:“你们也辛苦了。”
      “都是奴婢们该做的。”
      教习嬷嬷率先回应,尔后喜娘和其他宫女才跟着回话。
      “今日已然礼成,各位都可以回去复命。”她眼波一转,雁回便从袖中掏出一叠红包,分别递给教习嬷嬷和喜娘等人。
      “可是……”
      教习嬷嬷互望一眼,语气上有些迟疑。
      可是?听到这个声音时,杜云锦挑眼朝开口的教习嬷嬷看了过去。目光冷冽,如同月牙城外的寒风,生生地从人的身上刮出长长的口子。
      “娘娘发话,奴婢等莫敢不从,只是殿下与娘娘的大婚,须将婚礼都完成才是吉兆。”教习嬷嬷自持身份不同,说出这段软钉子话。
      她公然拒绝太子妃,其余众人俱不敢插嘴,默默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再定自己要走的方向。
      杜云锦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她推开雁回的搀扶,自行转身走到另一边。放满了喜果的桌子上方赫然悬挂着一把装饰的长剑,剑穗随着夜晚潜入的风轻轻地摇晃。
      长剑,用起来似乎有些不如长枪合手,但震慑这些小猫已然足够。冷光乍现,众人错愕间,方才出声拒绝杜云锦的教习嬷嬷额头上的发丝已经散落,更有几缕就落在明亮亮的剑身上。
      屋子里的人,暗地里的勾心斗角早已见怪不怪,但这样实打实地舞刀弄枪却是头一遭。那名教习嬷嬷脸色苍白,身子抖得如秋后落叶,下一刻便腿软地栽倒在地。
      杜云锦满意地看着这样的效果,她将长剑重新回鞘,悠然地转过身看向众人惊恐万分的面容。
      雁回站在她的身侧,不紧不慢地说了起来:“大家也不必惊慌,娘娘并非嗜血之人。不过今夜之事还请各位照娘娘所说而行,否则娘娘气恼之下,就不单单是掉几缕头发而言。”说吧,她的目光还特地地看向地上颤抖不已的教习嬷嬷。
      “都下去吧。”杜云锦得到她想要的效果,也知晓见好就收。“你们也着实辛苦了,去雁回那里拿上红包,大家就都回去复命吧。”
      众人此时哪里还敢说出半个不字,将地上瘫坐的教习嬷嬷扶起来,快步就跟上雁回的步伐,一溜烟地消失得干干净净。
      屋门被雁回细心地带上,后一刻杜云锦的脸色就蓦然而变。冷汗从额际上不断渗出,脸色也随之变得灰白,方才拿着长剑的那只手此刻抖得厉害。
      这就是梦断的效用,不仅失去了全身的武艺,还有那份好身子。如今的她连拿起一把徒有其表的装饰用剑都万般费力,削掉嬷嬷发丝的那一剑她已用出十分力气,此时手腕火辣辣地像是被人活活地拉扯撕裂着。
      她不是没有受过伤,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战役早就让她伤痕累累,世人称道的那场取下犬戎首领头颅的战役里,她被一剑穿身,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床。可是那样穿骨的疼痛也敌不过此时手腕的剧痛,难以抵御的撕裂感,中间还阴柔地带着细针扎过的刺痛。
      她肃杀的目光看向那个醉卧红鸾被的背影时变得柔和起来,灿烂地像是春日绽放的桃花,一朵一朵地飘落在眼帘中,将她惨白的脸色遮挡得干干净净。
      身后“哐当”声迭起,似乎连带着重物跌落在地的响动,她终熬不过那股疼痛,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而那道被她眷念的身影悄然转过身,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没有半点酒醉的模样。
      在她倒地之前,他似乎听见她在轻声唤着:“阿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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