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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流萤映夜思转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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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修却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悄声说:“辛夷,你看。。。 。。。这不是——?!”
彼时他们正立在一片黑瓦的墙头,白辛夷慌张地四下里瞧了瞧,远处一片树林,夜色里的桃花透着旧时光的古着暗色,看起来宛如碎落星辰。
小白幡然醒悟:“这不是。。。白天来的那个院子么?”
灵修皱了下眉头,仔细地四下张望。
桃花林中青蚨仍在继续飞舞,只是速度减缓很多。淡青色闪着金芒的一点,隐隐约约地在林中穿行着。
灵修抱着白辛夷,轻踮脚尖追着青蚨虫过去。拨过层层繁密的枝叶,林间深处竟然隐隐显现出一座亭子的轮廓来,其中一盏白色灯笼些微显着橙色光芒。远远看过去其中似乎有人影晃动。母青蚨的动作愈加迟缓,只是在附近兜着圈子。
忽然听得有人大声道:“来来来,难得今夜月色美好,你我今日一醉方休。”声音清越,如清泉漱玉,甚是好听。
二人吓了一跳。灵修赶忙收了青蚨虫。两个人落到地上,蹑手蹑脚地躲在树后冲着亭子前进。
清越声音又响起:“难得今日清闲,别担心那件事儿了,我说过自会有贵人相助的。”
接着是一声拍开酒坛子的动静。
空气里登时酒香四溢。白辛夷提鼻子一闻,不知道是什么酒香,甘洌里透着股子清香气,说不出的好闻。
待到近处,灵修拉过白辛夷轻轻提窜,两个人躲进了三棵并列生长的树荫中。亭子修得并不很矮,因此二人只是稍微俯视亭子中景象——此中正有两个人。
手拎酒坛之人着一袭松松垮垮的白衣,他侧过身子,正对上白辛夷灵修的方向。流水也似的墨发倾倾泻而下。他斜挑一边嘴角绽开一个浅笑,眉目漆黑,脸色瓷白,黑白对比强烈得如此惊艳——不是林棹又是谁?
他这一袭白衣,天地间便没了这样的好颜色,连着天边遥遥皎皎的月色,也仿佛只是为了衬托他而生的。
许多人爱穿白衣,但把白衣穿得如此之好的,白辛夷只见过林棹一个。
他本身就是白色的。
亭子里还坐着另一个人。
灰衣。
脸色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漆黑的长眉拧了一下:“我等不了了。你知道,我来,不是为了和你赏月吟诗的。”
声音低沉里带着魔魅的沙哑。有种说不出的蛊惑力。
白辛夷一下子认出来那是许蝉,虽然他的声音比白天好听了不知多少倍,脸色也好看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林棹并未生气,笑了笑说:“你还信不过我?我既然约你出来喝酒,你只管喝酒好了。”
许蝉看了看他,叹了口气:“你知道这对我来说多重要。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事情没了结前,实在没这心思。”
林棹转身钻进黑黝黝的亭子后面,拿出两个看着像是芙蓉石雕成的碗来,粉盈盈的煞是好看。摆在桌子上,向里面倒起酒来。“难得偷得浮生闲暇,喝酒喝酒,这酒是我几年前酿的,一直埋在那树下了,今晚才取出来的。可不是第二楼里卖的能比。”
许蝉定定看着他,苦笑了下,端起碗来一口气倒进口中,随即咳嗽了几下,整张苍白的脸透出些嫣红来。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好酒。你倒真是会享乐。”
林棹没言语,自己满上,端起来喝了几口,慢悠悠坐下:“物外之趣最是难得么,酿酒品酒对我而言都是乐趣。倒是你,这般牛饮,真是浪费了我的酒啊。”话虽如此,他手下没停,接着给许蝉倒上。
许蝉这回接过来,轻呷了一小口。林棹看着他,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这样子,比白日里好看多了。”
许蝉摸了摸脸:“是么?晚上露重,又没日头晒着,自然是好上许多。”
林棹又露出那种下流的笑容来,看得他这样子,灵修不由得想起被他捏住重要部位的一瞬间,猛地激灵了一下。
“许蝉你这五官生得比第二楼里那些红牌姑娘好看了不知道多少。”:
许蝉端起酒碗怔怔不语,灌了一口,苦笑意味更浓:“不是这样,我又怎么有机会在这里和你喝酒。”
林棹看他那副神情,自知说错了话,赶忙补充:“你又多想了,是我不好,该罚该罚。今晚我们就是喝酒,不谈别的。”
许蝉摆了摆手:“无妨,不是这样我怎么能有机会救他们。。。你还不知道吧,那时候也算是我自愿的,要不然。。。要不然。。。 。。。”
林棹打断他,笑意更深:“我知道。要不然后来我怎么会帮你。”
许蝉愣住了,定定看着林棹。
林棹歪了歪头,继续说:“只不过我是后来才想到的,要是早知道,我就早——”
这回轮到许蝉打断他了:“我知道你的难处。。。夹在中间,哪边都不好交代。你能这样帮我,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这事没有你,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得的。”
看到许蝉认真起来,一贯笑脸示人的林棹反倒严肃起来:“别这么说。。。 。。。诶,我给你看样东西解解闷儿吧。”
林棹屈起一只手在胸前,细长五指快速弯曲几下,随即举起伸向空中——
像是某种兰花盛开的手势,随着手指缓慢地弯动,几点亮光从亭子外漂浮进来,而后越来越多的光点出现,跟着之前的亮光汇成一条明线。然而这还不够,整个沉浸在夜色里的林子中都慢慢浮现出越来越多的光点。。。 。。。
白辛夷看着身边漂浮着缓缓飞行的萤火虫,穿过高低错落的树丛,穿过漆黑的夜色,飞向了亭子。他隔着数点朦胧亮光,看着灵修,二人相视一笑。
然而谁也不知道这笑是为了什么。
为了这如梦似幻的美景?
抑或是单纯为了笑而笑?为了此时此刻胸腔中满溢的温情而笑?
林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他顺着亭子外随随便便那么一指,一挥,那些亮光就如同得了指令一般,汇成一条明河,一条光带,围绕着亭子上下流淌着,翻涌着。整座亭子被微弱的金色丝绦缠绕,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许蝉痴痴地看着,水汽氤氲的双眼像是暮春的离愁三月雨:“。。。 。。。这像是我家乡。。。像是我家乡的灯笼鱼一样。。。 。。。海底下,一群一群都是,游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明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