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渡》归来呦

5、觅渡05

　　“那又如何？”陆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轻声呢喃。随后他自嘲得笑了笑，“所有人都会离开，你也是吧，没有人受得了我的。”
　　他叫了辆出租车径直回公寓，锁已被打开，他推开门，一卷纱布砸到了他脚边。陆声弯下身子捡起，抬眸，入眼的是陈音含着泪拿着跌打损伤药。
　　她说：“你要好好活着，才能继续作死。”
　　陆声戾气化去，眉眼温和：“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
　　陈音觉得内心像是被一把钝钝的刀给击中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如此乞怜，害怕被抛弃。
　　他经历过什么她不知道，可他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早已千疮百孔冷漠又麻木的心感受到疼。不可抑制地疼。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一直一副又叼又拽的样子，因为他不想入戏太深，怕被放弃、怕享受过温暖却仍要经历寒冬的落差。
　　他对她冷淡、不慎友好，只是怕她利用完他就把他抛弃吧。

　　她露出苦涩的笑，轻声说：“我一直都在。”

　　陆声接过陈音手中的药，坐到沙发上，他撸起裤腿，大片的淤青，熟练地拿药涂起来，他还有心思说笑：“你买纱布还真是浪费呢。”
　　陈音咬着唇没有说话，她怕一开口声音变得沙哑。
　　“你会做饭吗？”陆声问她。
　　陈音点点头：“会。”
　　“那你能不能帮我做一顿饭，我会付你工钱。”他声音柔柔的，仿佛清风吹过脸颊。
　　“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做。”陈音转身走向厨房，昨晚她买的食材还有一些，她蒸了米饭，炒了两个小菜。
　　陆声看着桌上蒸腾着热气的饭菜，心头一热，他夹了一筷头青菜，滑嫩的青菜在口中滑过，一阵清香。
　　陈音没什么胃口，她几乎没有吃，全都落入陆声的肚子里。吃过饭，陆声说：“你妈的事情我会帮忙的。”
　　陈音惊喜，“那，多谢了。”

　　陆声发短信过来时陈音正在上课，语文老师在讲古诗文，陈音津津有味地听着，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亮了。
　　她看了眼讲得投入的语文老师，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偷偷摸摸看了内容。
　　陆声短信上说：今晚八点，有你想要的东西。
　　她与陆声距从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彼此都没有再联系对方。
　　陈音想了想回复：我知道了。
　　放回手机，再抬起头发现语文老师盯着她，班里鸦雀无声，陈音有些头皮发麻。
　　她红了脸，低下头。
　　语文老师继续讲着课，有意无意鞭策、敲打着学生，尤其着重强调不要上课玩手机。
　　课还在上着，陈音的思绪却飞了。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她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往外走。连林眠的邀请都拒绝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心焦。
　　好像从前冰冷麻木的心又恢复了鲜活，扑通扑通，它在强有力地跳动。陈音捂着快速跳动的胸口，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了，又说不出所以然。
　　江宁路沁水公寓很快到了。
　　陈音站在公寓的门口，从包里摸出钥匙，钥匙刚插到门上，忽然想起自己会不会太心急了，陆声说好的是八点，她看了看表，现在才六点四十。
　　她拔掉钥匙，打算在外面熬到八点再进去，漫无目的地随便走着，一棵百年大树挡住了去路。
　　它盘根错节，直冲云霄，在这座充满高楼大厦的城市独树一帜，据说，市政府曾为了它，将道路绕行。
　　陈音伸手抚摸着大树，她曾听母亲不止一次提到过这棵树，一到秋天，它就落叶不止，母亲总是不断清扫。
　　但是夏天的时候，它又带来阴凉。
　　有些不懂事的孩子在树上刻了字，xx到此一游，又或者xx我爱你，陈音转着圈看着，虽然她不认同这些做法，但此刻她觉得挺有意思，直到陈音看到一排小字：有人死在我面前。
　　她忽然有些瘆得慌。
　　不再看这些，沿路返回，去陆声的公寓。
　　陆声在等着她。他说：“都到了刚刚怎么不进来？”
　　陈音有些窘迫，竟然被他看到了。她没有回答。
　　“你妈妈的事，”陆声直奔主题：“我是目击证人。”
　　陈音不可思议地望着陆声，他面无表情，甚至有点丧。但不是前些天那种毫无生机的丧，似乎在黑暗中出现了一丝曙光。
　　“我以前觉得不想牵连进这种事情里，可是你出现了，让我觉得，我还有当好人的潜质。”陆声忽然笑了。
　　陈音看呆了，第一次发现，原来陆声笑起来真好看。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很善良，”陈音说：“我妈妈的事，说实话，其实我一开始就怀疑你知道些什么，我曾经无数次来过这里，也无数次偶遇你，那些跟你说看到你喂流浪狗流浪猫的话，不是我编的，是我亲眼所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从二楼房间，恰好能将出事地点收入眼底。”
　　她顿了顿：“这是不是也是你不想让我去二楼的原因？”
　　陆声摇了摇头：“不是，不是因为那件事。”他睫毛忽闪：“我妈妈曾在二楼自杀。”
　　陈音咬破了嘴唇。
　　“明天我们一起去警察局吧。”陆声说。
　　陈音肚子咕咕叫了声，陆声也听到了，陈音有些尴尬，陆声望向她：“我本来以为你会吃过饭再过来，我这里只有方便面。”
　　陈音想要拒绝，陆声又开口：“对了，冰箱里还有几个鸡蛋，正好我也饿了，不如一起吃吧。”
　　陈音煮了鸡蛋方便面，俩人一人一碗吃得宛如海参鲍鱼。
　　这是陈音最后一次和陆声一起吃饭。屋中光线明亮，饭碗冒着腾腾热气。
　　陆声说：“这时候适合来瓶啤酒。”
　　陈音摇摇头：“我不喝。要喝你喝。”
　　陆声吸了口面，念叨着真扫兴。

　　第二天他们一起去了警察局，陆声记住了肇事司机的车牌号，并称如果有需要，他一定出现。
　　警察调了车主信息，车主是个功成名就的商人，叫陆海风。
　　他很快被抓捕归案。

　　结案那天，陈音去找了陆声，可是发现陆声公寓的门换了锁，她怎么打都打不开，敲门也没有人。
　　陈音跑到隔壁去问，隔壁邻居却告诉她陆声几天前搬走了。

　　很久之后，陈音收到一条陌生短信，短信上说：如果那天，我不在电话里跟他争吵，他也许不会失误，你妈妈也就不会死。我不是个好儿子，亲手把他送进监狱。我要去流浪了，去做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寻找救赎，去发现生命的意义。即便是蝼蚁，也要做一个不服输不气馁不自暴自弃认真生活的好蝼蚁。
　　祝你幸福啊，女孩。

　　这不是最动听的声音，却代表了你对世界的不妥协。

　　他曾说，我的世界一片灰暗，还好有你的出现。

　　陈音将短信抄了下来，记在笔记本上。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