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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烟云梦 三 ...


  •   三

      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淞沪会战打响,上海陷入恐慌。
      一九三八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对国民政府首都进行了“渡洋爆击”,二十架陆基轰炸机组成的机群对南京实施了大规模轰炸,刹那间都城南京陷入了硝烟弥漫的恐慌。
      安德志近日是彻夜难眠,上海虹口开始打仗了,南京也被炸了。现在也就是公共租界和法租界是安全的。他本来想趁着这个月将一家子都转移到公共租界里面去,连房子都找好了,这仗一打起来,上海便更进不去了。
      安德志想了想,连忙起身披衣往书房走,一边吩咐小陶将安怀信叫来书房议事。
      不一会儿安怀信就来了。
      “父亲。”安怀信行了个礼,便坐在了侧坐。
      “怀信,近日来辛苦你了。”安德志心中对这个二儿子颇感欣慰,老大留学海外半年也来不了一封信,老三不靠谱没有本事,满腔热血还白白丢了性命,也就老二踏实勤奋,是他心中最理想的继承人。
      “这是儿子应该的。”安怀信低下了头,眼里的目光却闪了闪。
      “最近资产转移可都办好了?”安德志也不多说,直接入正题。
      “所有的手续已经准备就绪了,在杭州的不动产也都折了现。”安怀信回答的时候刻意的压低了声音。
      “转移去上海的计划,暂时搁浅罢,我们再看看其他的地方。”安德志沉吟了一下吩咐道。
      “好。”安怀信应下后,父子俩竟是沉默了许久,安怀信嗫嚅了半天,终究是打破了沉默:“母亲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大夫请来也看过了,说是心病。”安德志摇摇头,这个安赵氏嫁过来前身子就一直不好,常常胸口疼,自正则去了北平念书后,这毛病也是愈发的严重。
      “母亲向来最疼惜的便是这个小弟。”安怀信似是在叹息,语气里却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双在镜片后面的双目也晦涩的闪过了些什么。

      “母亲,你还难受吗?”安菀青坐在床前握住安赵氏的手。
      安赵氏脸色苍白,斜靠在床上,双目微阖。
      “菀菀啊,我这些天来,每日都梦到你三哥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嘴里说着妈妈,我疼。我想过去抱他,却又怎么都跑不到他身边,我就哭啊,夜夜都是哭醒的。”她的声音已经沙哑了,一边说着,另一只手还捂着胸口,眼泪就一直流着。
      “菀菀,妈妈的心好痛。”说着安赵氏的呼吸就开始急促起来,身子也忽然卷曲了起来,那模样看起来十分痛苦。
      “小环快去给夫人拿药。”安菀青立马起身扶住安赵氏,让她平躺在床上好让呼吸顺畅。
      小环拿来药丸,安菀青喂了安赵氏吃下去,手又探过去摸了摸脉搏,脉象平稳,并未休克,安菀青这才放下了心。
      安菀青坐下后替安赵氏盖好了被子,良久,轻轻地叹了口气。
      来了快两个月,安菀青是努力在融入这个家庭的,好在这个家庭还算温情,安德志也没有三妻四妾,渐渐地她也对安家人投入了感情。
      跟据这具身体里残留着安菀青的记忆,安赵氏本来心脏就不太好,心口疼更是频频发生,如今依她的这个身体状况来看,怕又得了抑郁症。
      若是在现代,抑郁症配合药物调理,心理指导还有极大的几率康复,只是在这个年代,连西医都没有那么发达,抑郁症再加上心脏不好,可真要听天由命了。
      “小环,你把夫人的药放在她的枕头底下。”安菀青转头吩咐道,她不知道安赵氏的心脏病到底是什么程度,只是有备无患,发病时一定要及时服药,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小环拿来药瓶,安菀青将药瓶放在枕头靠里的位置。
      “妈妈,药就在枕边,你伸手就可以拿到,若是心口再疼,一定要躺平,呼吸顺畅了自然会舒服些。”安菀青轻声的嘱咐道。
      安赵氏却是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心里觉得还是女儿懂事贴心。
      “母亲,等身体好些了,就没事多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身体好。”安菀青,轻轻地握住安赵氏的手。
      安赵氏苍白的笑了一下,抬手将手腕上的镯子娶了下来,通透碧绿的翡翠,十分好看,看来价格也不菲。
      “菀菀,这是妈的嫁妆,本来想着等你嫁人时再给你,但你看我现在身子残破,只好现在给你。
      安菀青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疼的发紧,她想起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有父母不疼孩子的,她的眼眶忽然湿润了,将那镯子推回去,想要给安赵氏重新戴上,“妈,别说晦气话,你会看到女儿出嫁的,女儿有好些事要你教呢。”
      安赵氏摇了摇头,眼眶也微微发红。她没再说什么,却是执拗的抬起安菀青的手腕,硬是将镯子套了上去,安菀青见状,也就再没有推拒,只是轻声对安赵氏道了声谢谢。她本就肤色白皙,称的那本就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更加通透好看。
      “真好看。”安赵氏难得发自内心的笑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看安菀青的脸,伸手想要摸她的脸颊,安菀青连忙凑过去,安赵氏将安菀青鬓边垂下的发别在她的耳后,说:“我闺女长得可真水灵。”
      “妈妈。”安菀青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她握住安赵氏的手,说:“妈妈,女儿出嫁的时候还想要你给女儿梳妆呢,那时候一定更好看。”
      “不知羞。”安赵氏假装嗔怒了一下,嘴角带着笑意。她心里十分感伤,她知道自己的身子,能活一日是一日,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女儿出嫁的那天。
      “妈妈,您歇息吧,天色不早了。”安菀青又陪了一会儿安赵氏,安抚她躺好后,这起身出去。出去的时候她抬手招来小环,轻声嘱咐了些什么,小环虽然面露疑惑,却也照办了。
      安菀青猜测安赵氏得了抑郁症,为了以防万一,便让小环将安赵氏屋子里的尖锐物品,以及火柴,甚至连长一点的布条都收了起来,生怕安赵一个想不开。
      转眼便是八月末,安赵氏的身体却是越发虚弱,偶尔出来散步,走两步便会连连喘气。安菀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有时候摸着那个镯子,她就会想若是有条件能做手术就好了,如果有现在的医疗条件,安赵氏一定能活下去。

      淞沪战争还在持续着,据说鬼子已经猖狂的跑去租界里抓人了,现在纵观中国的每个城池,哪个随时都有可能沦陷。
      安德志愈发的害怕,租界显然不是最佳的避难场所了,左思右想,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想或许政府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的。
      想着,安德志便急急将安怀信召来。
      “上海已经不太平了,那些倭寇都不将洋人放在眼里。”安德志愁眉苦脸,说着边叹着气。
      “那该如何是好?”安怀信有些不知所措。
      “去南京,那是国民政府的所在地,肯定安全。”安德志沉着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南京也被轰炸了,政府怕也是无法太平了。”安怀信对安德志的决定一向都是无条件服从的,但这次他有了疑惑,实在不解父亲此举。
      “那也是政府眼皮子底下,我就不信蒋委员长能殉国,他在一日,一日便是安全的。”安德志这次做了很大的决心,显然是不容动摇的,“你且办着吧。你母亲的身子不好,我们得尽快动身,也不要耽搁太久,杭州到南京不过二百多公里,若是快一点,一日便能到。”安德志说完,便不再理安怀信,转身去处理案上的事情,安怀信抿抿唇,未多说什么,起身出去了。
      这事儿办起来倒是快,就是贵了些,这国难当头,很多车行都发起了国难财,包辆卡车的价格是平时的两番,只是在生命面前,这些银子都不算什么了。
      安菀青听说自己的父亲十分不明智的要让全家搬去南京以后,腿瞬间软了。敢问一九三七年以后的中国人,谁不知道十二月发生在南京的事儿?那可谓是中国近代史上最大的伤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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