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瓜》天泽时若

3、第三章

　　探花女扮男装的消息爆炸似的不断蔓延，直接带动了京城的消费流量，坊市中，茶楼上人气颇旺，不早不晚的也坐了个七八成满。

　　说书人讲的正是孟君明女扮男装参加科考，又被人揭穿的故事。

　　不少书生围着听，边听边叹，故事没讲一半，诗就做了八/九首，就算以方华湛的水准，都觉得那些诗很是不能见人。

　　“很多写诗词的人因为自己的作品不受欢迎，就改写了小说。”方华湛对钱步步道，“然后强行把诗词安插进小说篇章里，以达到强买强卖的效果。”

　　钱步步赔笑：“公子不愧是公子，知道的真多。”

　　方华湛：“所以我看话本的时候，诗词都直接跳过的。”看了眼气氛热烈的学子们，深感遗憾，“可惜现在不行。”

　　钱步步建议：“那小人先帮公子听，等说到公子喜欢的地方，再叫您。”

　　方华湛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将折扇敲在掌心，赞叹：“记住，我最喜欢第二个为父伸冤的版本。”

　　钱步步发表自己的观点：“其实之前的救情郎版本也好，就是把孟大人写的太过娘娘腔，那些说书的，都没见过孟大人狠揍我们殿，咳，公子的样子，才叫真英雄，真汉子。”

　　方华湛努力为自己正名：“这叫闺房情/趣，有甚于画眉者。”

　　钱步步建议：“那下次还是让孟大人给公子画眉吧，听起来不是很疼。”

　　……为什么是孟君明给孤画眉？

　　钱步步：“不过在这之前，公子您得想法子让孟大人同意下嫁才成。”想了想，“孟大人之前从来没给过您好脸色，公子您要多多努力才是。”

　　方华湛：“……”

　　感觉嘴里的云片糕都变苦了。

　　给了钱步步一个友好的白眼，隔壁的书生们声音越来越大，已不满足于单纯的写诗听故事，而开始吵了起来。

　　原因在有人率先提出孟君明不守妇道，活该被玄衣少卿抓进内卫府的观点。

　　“那孟，孟氏父亲虽然早亡，却是病故，她女扮男装并非出自于孝道，而是意图牝鸡司晨，又怎么说得过去呢？”

　　“学生曾远远见过那位孟氏一眼，眉眼与常人不同，带着浓浓妖媚之气啊。”

　　“在下原本还甚是同情那位孟氏，幸而被兄台点醒。”

　　“太好了。”方华湛激动道，“看来我的情敌们在内讧！”

　　钱步步：“……”

　　每当他觉得自己对太子殿下的了解足够深时，现实总会一耳光当面抽的他头晕目眩，大脑当机。
　　“会不会是那位孟氏果真有个未婚夫婿蒙冤入狱，为了救人方才出此下策？”

　　“噫，不过即使如此，那也是出于私情，并不足取。”

　　一群书生连连叹气。

　　方华湛本来听的开心，末了也有些不快：“她夫婿当然没被抓紧监狱。”

　　“公子怎么知道？”

　　方华湛：“因为我就是她的夫婿。”顿了下，补充，“未来的。”

　　“看来阁下与那孟，孟氏私交甚笃。”

　　方华湛实话实说：“见过面，但次数不多，其实孟大人挺讨厌我，不过梦想嘛，总是要有的，万一哪天就成真了呢？”

　　插话的人震了震，似乎没料到天下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晚生赵伯甫，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方华湛：“哦，你喊我黄公子就行。”

　　赵伯甫不想再跟她说话，同行之人闻言，面色微微不善，嘲弄似的笑了一声，才问：“不知这位兄台是哪家的公子？在下先自我介绍，鄙人李一儒，乃兰台寺秘书郎之子，赵兄的父亲乃是库部的员外郎。”

　　“我都说了。”方华湛重新强调，“我是皇家的公子。”

　　李一儒抽了抽嘴角，脸色更加不善。

　　方华湛叹气。

　　别人总是不能理解她的诚实。

　　他们说话时，隔壁学子们的争执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孟大人忠肝义胆，为国为民！”

　　“孟氏图谋不轨，越俎代庖！”

　　“孟大人就任以来，兢兢业业，所行所为，对得起坦荡二字。”

　　“孟氏妖女以美色惑人，妄图搅弄朝堂风云，你们同情孟氏之前，怎不先同情下那位被她占了探花之位的进士？”

　　李一儒与方华湛说话，只是脸色不佳，单听了边上学子们的争执的内容，表情只能用坚硬如铁来形容，最后忍不住怒气，拿起茶杯就朝那群人狠狠丢了过去。

　　方华湛看着距离起始位置还不到两尺的茶杯，又看了看面色通红胸膛一起一伏的李一儒，叹气：“你扔的角度不对，出手位置太低，看我的。”伸手捞过赵伯甫面前的被子，对准方向，不轻不重的投了过去。

　　茶杯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线，接着加速下坠，最后在那群书生中间摔的粉身碎骨，四溢的热水很好的降低了他们争执的高涨情绪。

　　李一儒愣住。

　　赵伯甫欲哭无泪。

　　学子们像提线木偶似的，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将脑袋转向同样的方向，目光灼灼的瞪着坐在窗边的两桌人。

　　方华湛指着李一儒：“他扔的杯子。”

　　李一儒伸手：“等下……”

　　方华湛的语气慷慨激昂：“我们桌两个杯子都在，李兄别想祸水东引，是男人就站起来自己承担！”

　　李一儒此刻特别想揪住方华湛的衣领，拼命摇晃，向她大喊一声“难道你不是男人吗？”

　　对此，方华湛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心理压力。

　　“原来是李兄，你自从迷上孟氏之后，举止便越发粗鲁起来，居然连拿杯子砸人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李一儒脸红脖子粗：“是你们出口伤人在先。”

　　“对，就是你们出口伤人在先，被砸的半点不冤枉。”

　　另外一半学子虽然同样受到了热茶的波及，但在相同阵营的大前提下，些许内部的小摩擦是完全可以被忽略的。

　　李一儒痛心疾首：“能考上探花是多了不起的一件事，孟大人能做到这点，就强过在座所有的人，你们居然还有脸出言不逊。”

　　一半人赞叹李一儒，另一半人脸上露出又是嫉妒，又是不屑的复杂情绪，夹在双方中间的方华湛则充分理解了考试对人性的摧残。

　　反孟阵营为首的学子脸色数变，末了阴阴一笑：“孟氏能不能放出来还两说，就算放出来，也没人愿意娶这等名节亏损的女人，李兄尽管呈口舌之利就是。”

　　李一儒拍案而起：“你——”

　　方华湛忽然开口，扬声打断了李一儒：“不愿娶她的人，都是孟大人本来就不可能瞧上的人，至于愿意娶她的，兄台此生恐怕接触不到，大可不必多言。”

　　淡淡的扫了那位学子一眼，目光不喜不怒，方华湛站起来，掸了掸衣襟，带着钱步步仰头摇扇离开。

　　茶楼内一片寂静。

　　赵伯甫长舒一口气：“此人貌似轻浮，实则深不可测，充满谜团。”

　　李一儒点头：“没错，至少鄙人到现在还没想明白，才阳春三月，她现在带扇子做甚？”

　　市井当中，似乎处处都有人在谈论孟君明的事情。

　　作为舆论风暴的主角，孟君明的资料被扒的极为详尽，她父亲是清河县令，官声极好，因为背景平平，所以长年不得提升，妻子早亡后并未续娶，一个人抚养膝下的女儿，他女儿也特别争气，从小就聪明伶俐异常，学啥会啥，看书过目不忘，提问举一反三，还经常女扮男装帮父亲处理事务。

　　方华湛觉得自己跟孟君明至少能在性别问题上产生共鸣。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在孟君明十四岁的时候，孟父积劳成疾，撒手人寰，而她家里的其他族人，都只想要孟家的财产，不想要孟君明。

　　方华湛纳闷：“这些人都眼瞎了不成？”

　　钱步步：“不过在知道孟大人长的国色天香之后，孟氏族人就改了主意，想把她送入富贵人家，以谋求财富。”

　　方华湛：“……那还不如眼瞎了呢。”

　　孟君明不但聪明，而且在帮父亲工作的过程中，积累了足够的社会经验，族人想诓骗她没能成功，反而被孟君明出色的演技蒙蔽住了双眼。

　　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孟君明逃离族人，辗转弄到了清白的户籍和科举资格。

　　方华湛只想给孟大人献上一年份的膝盖：“如果我要出话本，肯定以孟大人为主角。”

　　钱步步将自己捧哏的职责履行的十分到位，憨厚的笑着：“小人想不明白。”

　　方华湛开心的给他解释：“虽然出生贫寒，但得到了很好的教育，并且长期用自己的才能帮助周围的人，到了父亲死后，没被族中亲友的冷酷无情打败，反而愈发上进，一路科举考上了探花，简直金光闪闪的牛逼人生。”

　　钱步步提醒：“可孟大人现在身陷囹圄。”

　　方华湛大手一挥，并不在意：“有本公子在，不会让她委屈太久，欲扬得先抑一下才能让人体会到阅读的快感。”

　　钱步步欲言又止：“呃……”

　　方华湛：“说！”

　　钱步步：“可万一孟大人不肯嫁给公子怎么办？”

　　闻言，方华湛满心豪情仿佛被人当头泼了盆冷水，瞬间熄灭的连火苗也不剩。

　　钱步步小心的退开两步，避免自己因为距离雷池太近，遭受无妄之灾。

　　“其实还是有机会的。”方华湛若有所思，“谁也没规定探花就不能脑子进水。”看向钱步步，寻求认同，“你说是吧？”

　　“……”

　　钱步步觉得摆在自己面前的两个选项，没有一条是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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