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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红锦地衣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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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那琉璃掩映的宫闱之中,不知几处宫殿又是夜夜笙歌,只到那红日透三丈,才知酒醒温柔乡。《玉树□□花》的歌声弥漫四处,莺歌燕舞,处处是温柔旖旎醉人的吟唱。亡国之音啊,待着谁,来重整琴瑟?
春香楼,虽未必能留春,但那金炉次第添香兽,倒真是香。
三楼雅间。
实际上三楼打通,仅有一个房间,足够宽敞,摆个十来桌的酒菜应该是不成问题,可这地方铺上厚厚的红锦地衣,仅有西北角临窗的地方,有几套拆卸方便的桌椅,都是上好的木材,做地极似乎雅致。距那些桌椅不远的地方,一道屏风隔开,屏风后排着几排椅子,茶具茶点一应俱全。再远些,又是一道屏风,屏风后面有几重纱帘掩着,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西北角的窗下,此时正摆着一桌酒菜,桌前仅有三人而已,并且,其中一人是不入座的。
人少,椅子多是空着的。一张空着的椅子上,正放着一柄紫金鱼鳞剑,剑的主人与剑相邻而坐,是个脸上长满络腮胡子,虎背熊腰的大汉,与上座的年轻男子似乎正聊到尽兴处,爽朗的哈哈大笑起来,举了手边的一只海碗,向那男子道:“公子,我敬你!”
墨印点了点头,他身后站着的韵雅将身边小几上火炉中温着的酒倒入墨印手边的青瓷酒盏里。
海碗与酒盏相碰,两人各自饮了手中的酒。
墨印放下杯子,对大汉道:“这事情可就要麻烦崔总镖头了。”
那崔总镖头将手边的一坛子酒拍开封泥,又倒了一大碗,笑道:“公子这是什么话!公子肯信我,将事情交给我来做,就是好的了!什么麻不麻烦!”
墨印淡淡一笑,向韵雅摆摆手,示意她到外边等着。见她掩了门出去,才压低了声音,对崔总镖头道:“崔总镖头,实话说,这趟镖比不得往常。以往不过是些粮食、财物,失了镖,不过是赔上点银两,不过,这番却有大量刀枪兵器,若是被朝廷知道,怕是要将命也赔上的……”他说到此处,看着崔总镖头,意思是,这趟镖,你接是不接,自己权衡吧!
只是那崔总镖头哪有半分思量?脱口道:“公子若是信得过我崔某人,这笔生意还是交由我崔某人来做!我定当不负公子所托。”
墨印点点头,举了酒杯:“崔总镖头,来,我敬你。”
“公子。”手上酒杯却被压住,崔总镖头将墨印手中的酒杯取下,“这杯酒,我自己喝,公子就莫要再多喝了。”
门外,韵雅来来回回踱着步子,闻着楼下飘上来的香味,更是坐立不安了。
她慢慢向楼梯处退出去,心中说服着自己,离开一小会而已,应该是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状况的,何况,屋子里面不是还有个崔总镖头陪着呢!
这么想着,人已经坐到楼下的大堂里,选个位子坐下,摸出怀里仅有的几两银子,喊来小二,按着他的推荐,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一壶竹叶青。
嘿嘿,闲时小酒,怕是没有更惬意的了!
夹起一只灌汤包,放在碟子里,轻轻咬一口,汤汁立即流入口中,顿时满口生香。她咂咂嘴,味道很地道呢!享受地眯起眼,又吮了口汤汁,开始小口小口地吃那只包子。抬头间,却看见桌子边无声地站着一个青色的人影,她咽下口中的包子,眨眨眼,道:“公子……这么快就谈完事了……”又低头看了眼刚刚送上来的菜,扁扁嘴,难不成这些菜就这么丢在这里不吃了?
墨印看了她的表情,心中发笑,也不赶她走,只道:“你吃吧!一会上来叫我。”
他刚回楼上去,这边小二又上来布了道菜,道:“这是小店的招牌菜烩鲜菌,里面有冬菇、草菇、金针菇、鸡枞菌、竹荪、松茸等多种菌类,味道鲜美……”
“恩?小二哥,你是弄错了吧!我可没有点这道菜。”她也是上过集市的,知道菌类可不便宜,这样多品种的菌类做的菜肴,恐怕价钱不会太便宜,她刚刚摸了好几遍衣袋里的银子,才一咬牙,忍着硬是没有点这道菜肴。
小二还是将菜放到了桌子上面,道:“这是我们公子为姑娘点的。”
“你们公子?”韵雅眯起眼。
小二点头:“便上刚才跟姑娘讲话的那为公子。”
韵雅眨眨眼,对小二一笑,任他将菜碟子布到桌上,既然是有人请客,那她可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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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宝号里刚刚到了一批漆器。
门外,伙计们正从车上小心翼翼地将漆器移下来。
店里,赵掌柜与送货来的姓张的小伙子烹茶闲谈,只等着卸下货。
屋子里茶香袅袅,赵掌柜招呼得热情周到,却不时与那姓张的小伙子一道左顾右盼,又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果然,帘子还是被打起。
一个伙计模样的人走进来,俯在赵掌柜耳边低语几句。赵掌柜面色一变,对着一边的那个小伙子无奈道:“张兄弟挪步门外,公子在门外等着要见你呢!”
姓张的一听,手居然微微一抖,晃出些茶水来,将手中茶杯往桌子上一丢,忙起身由着赵掌柜领着走了出去。
车上的货物本来是堆得高高的,拉车的骡子此时无事可做,懒懒地蹬了蹬蹄子,低低叫了一声,又自顾自东张西望起来。
那满车的货物十有八九已经卸了下来,却不让放到店里头去,通通堆在光宝号门口。
那一堆漆器,食盒、首饰盒、水瓮,有的乌黑,有的朱红,发出淡淡的光亮来。
墨印蹲身在一边,将漆器细细地查看过一遍,特地举起了只朱色的食盒,里里外外又细细看了一番,对着光,换了几个角度又看了几遍,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赵掌柜一出来便瞧见墨印脸色不好,心知定是为着这批货,只得硬着头皮,讪讪地搭话道:“公子,这位便是运送这批漆器过来的张兄弟。”
墨印见他们二人都过来了,将那食盒放回地上,扶着食盒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那姓张的几眼,拧着眉问道:“以前不都是老翟送来的吗?怎么这回换了人。”
姓张的笑着迎上前去,回话:“最近翟师傅回乡去了,这批货不是他经的手。”
“哦?那是谁经手?你吗?”墨印抬头打量着他,冷笑一声,“我说翟师傅年纪大了,果然是糊涂了,怎么找个本事还没学全的人来经手货物呢!”
本事没学全?姓张的小伙子暗暗横了他一眼,沉声道:“小的师从翟师傅已经十年了。”
墨印侧身将方才的那只食盒掷过去,正落在那小伙子的脚边,冷声问,“既然本事到家了,那你告诉我,这批货是你如何办出来的?”
四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一般,无人敢发出一点声响,目光都集中到姓张的小伙子身上。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批货物的质量……
地上的食盒被墨印这么一抛,已经有些木胚松散开来。
小伙子本来还想争辩点什么,可是见了食盒便这么不堪一击,一时也无话了。
墨印弯腰拾起食盒的盖子,丢给他,淡淡道:“你自己看看,木胚究竟是刨平了没有?”
他低着头,没有去看那个盒子,却一言不发。
“抛光漆的光泽应该是如何的,我想你比我清楚吧!你自己瞧瞧它可有那般油亮光滑?”
一名店里的小伙计正抱了一套店里原先的抛光漆的几凳出去,大伙一对比,果然今日到的这一批漆器显得暗淡无光了。
“手感呢?光宝号的漆器触手感觉犹如婴孩肌肤般的滑腻,那么你觉得这是几岁的婴孩?”
那姓张的捧着那只盒盖,一时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刚才墨印的一番质问,指出的就是他这批漆器偷工省事的地方,只有多的,没有少的,他辩也不该,不辩也不该。
与他处境一般尴尬的是赵掌柜,本来以为新东家刚刚走马上任,自己怎么也算是前辈了,如何也不能一下管到自己头上来。偷偷安了个心眼,这批货,就是跟那小伙子说好了,要“通融通融”的。却没料到,这新东家也不好忽悠。
“韵雅。”墨印唤了一声一直站一旁当观众看戏一般看得正欢的韵雅,“替我点支香来。”
“点香?”韵雅疑惑地看着他,但又不敢多问,便问一边店里的伙计要了支点燃的百合沉水香来,递了过去。可他却不接,只指了指那一方首饰盒,道:“放上去。”
放到漆器上?韵雅不由得犹豫了一下,虽然上了漆,但本质还是木头吧!不好就这么跟火接触了吧!“只管放。”在她犹豫间,墨印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仿佛孩童依仗闯了祸有人收拾一般,肆无忌惮,她将香一把抛在盒子上,任它烧着。
那姓张的和赵掌柜也不敢多说什么,看着那支香渐燃渐短,面色越加不好看了。
墨印冷冷地盯着他们二人,过了片刻,才上前将燃了一半的香取了下来,又递给了韵雅,自己举袖拂了拂盒子上的烟灰,方才香烧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焦黑圆点。
墨印淡笑着道:“以前翟师傅的漆器这样的香在上面燃着,可是绝不至于留下痕迹的,至于这批货嘛……”
那姓张的捧着漆器,偷偷瞟了赵掌柜一眼,都恨不能钻到地底下去。
“听说抛光漆上漆抛光多至上百遍,不知道张兄弟这批货是抛光到了第几十遍了?”说着瞟了赵掌柜一眼,又接着道,“若是张兄弟手生,做工的速度慢些,时间上,是可以通融通融的,不过,其他方面还通融的话,那就不应该了,是不是?赵掌柜?”
赵掌柜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墨印冷哼一声,让伙计们把数目点清了,把货送回,头也不回地走进店里头去。
韵雅这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有着与人不甚和善的一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