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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四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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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时的目光中,混合着无限的怒意、失望,和决绝……我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晕湿了她的衬衣,我推着她的手臂语无伦次:“我不想打你的!你觉得我不对你就躲开啊!反正我是烂泥扶不上墙,你这朵玫瑰,就不要屈尊插在我上面了!”我意识到,我们根本就没有未来,从她的角度看,她已经将就了我这么多年,不该再耗下去了。
我推开车门往外走,“你去哪?”她拉住我的手。
“你别管。”我使劲甩开她,老铁家我是不想去的,其他朋友我也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这种样子,去网吧过夜也好,去公园也好,去死也好……我心里胡乱想着。她再次抓住我手臂,冷冷地说:“这么晚了你是想死在外面吗?你死了警察会找我的。”
“我要回家,我爸嗝屁了。”我低着头,看着手机上传来的消息说。
“……”顾倾默默放开了我的手,我拖过门后面落灰的行李箱,开始收拾。
顾倾冷眼看着庄梦收拾东西,一如当年看着江雅人的离开,她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最亲近的人最后总是这样逃命似的离开自己?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她们的问题?
终究是没有缘分……罢了。她转身进了房间。
就这样,我坐了大半天的火车,回到阔别多年的家。
到家已经是晚上,大概现在都是喜丧,没有我想象的那种凄切场景,反而有很多人在露天唱K,没错,唱K。我家住在筒子楼里,楼下的空地摆了几桌酒席,我看到几个眼熟的人在打麻将,其中一个疑似是我妈。
“有客人来了!”一个小孩看见我,跑过去对我妈说,我妈从麻将桌上抬眼,一看,又眨了眨眼,确定是我之后,淡淡地说:“吃饭了没?来吃点吧。”
“哦。”我就近坐下,其实我没什么胃口,她给我勺了一碗饭,我接过来,她已经老了很多,华发皑皑,脸上添了很多皱褶和老年斑,以前她动不动就生气,让人退避三舍,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这样。
我还记得我离开的原因,由于我妈一向觉得百合“恶心”,一说到就一脸厌恶,所以我不敢出柜。在大学的毕业典礼上,顾倾上台发言之后,我上前送花,我们在众姬友的起哄中kiss了长达一分钟,而当时,我妈就在台下,她可能想给我一个惊喜,却被我给了一份惊悚。
自此她开始努力掰直我,包括给我找男票,给我找心理医生,甚至企图找杨永信……她对我是零容忍的,在她的世界里没有同性恋,我能做的只有离她远一点,当时我处于考研的最后关头,为了避开他们,顾倾在另一个城市买了一间房,我们住进去,就住到现在,不对,是住到昨天。
当时我还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现在伤心有什么用,晚了。”旁边传来一道凉凉的女声,是二嫂,难道她知道我和顾倾的事?她一脸讽刺地接着对我说:“你爸活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来看他,现在摆这副死样子给谁看呢?”
哦,原来说的不是顾倾,那就无所谓了,我默默转过头。
“你知道你爸怎么死的吗?他是活活病死的,他死的时候,你还在跟那个富婆磨比吧?!”她说话很难听,嗓门比唱K的还大,很多人都望过来,二嫂的凶悍,是连我妈都会怕的,我坐车已经筋疲力尽,不想说话,只好上楼了。
“你哥睡了你的房间,你睡客厅吧。”我妈说,帮我在客厅铺了床,客厅里满是空酒瓶,气味像垃圾场,我本来不想住在家里的,但是过年这几天宾馆都满了,订不到房,我开始后悔回来了。
“你回来的最晚,你爸的骨灰已经在殡仪馆了,明天我带你去看,你哥他们一直在说你,不知道感恩,你要争点气,别让他们看低,虽然老爸不是你亲爸,但是你也应该送他最后一程,我现在都在想,我死了怎么办,他们两个又不是我亲生的,你又跑得那么远……”我妈坐下来就说个不停,她似乎已经忘记当初是怎么赶我走的了,她一如既往的唠叨,可能因为很久很久没有人对我说这么多话,我竟然没有觉得烦。
客厅很冷,虽然对着烤火炉睡还是很冷,一早起来鼻涕就流个不停,大哥和二哥因为宿醉直到中午才起得来,等他们起来之后,一行人就去到殡仪馆,要把骨灰下葬,我发现,一个人,你再恨他,当他死的时候,你会觉得无所谓了,那些过往好像都可以烟消云散,他往我亲爸的输液管里输过敏药以致其死的那一幕,仿佛只是我五岁那年做的一个梦。
我就像梦游一样,迷迷糊糊完成了他的葬礼,他生病的时候,我没有回来看过他,我怕我会问他当年为什么要那样做,他也许会说他没有,也许会说忘记了,无论哪个答案,都是我无法接受的,但现在,一切尘埃落定,无论他跟我爸生前有什么矛盾有多少仇怨,随着这泥土的掩埋,通通都消逝在尘埃里。
“你看她连眼睛都不红一下的……”
“我就说不用等她回来,被她送葬,老爸在地下肯定不会高兴……”
我看向说话的人,他们的眸子浑浊,是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我抓了抓鼻子,无所谓,我们都是要死的。
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大哥和二哥开始争房子,对,就是破旧的筒子楼里的这个小房子。他们没有房子吗?有,他们只是想卖掉,赚钱。为什么他们可以卖?因为继承权上,是他们俩的名字,对,没有我妈,更不可能有我。
我讨厌争斗,我的解决办法很简单,找到一间离那里最远最远的房子,住进去,世界和平,然后,请在和他们争执中受了伤的老妈搬进来。
“这下,你就不用担心死了会怎么样了。”我说,老妈笑了,这貌似是自毕业典礼kiss被抓包之后,她第一次对我笑,发自内心的,脸上的褶子在微微抖动。
“你现在没有工作吧,哪来的钱?”老妈问。
“富婆给的。”我说。
那是顾倾第一次拿工资,那时她还没有上任,只是在她家的公司做事。“不用给我,我可不是吃软饭的!”我推开她拿着卡的手。
“谁说要给你了?”她傲娇地笑了笑:“以后这张卡就作为我们的储备基金,我每个月都往里面存一点,你也得存,知道吗?”
“好。”我说。那时我跟老铁刚刚成立工作室,可以说是一穷二白百废待兴。
顾倾把卡塞进我手里:“你来保管吧,用掉也没关系,我不会笑你的。”
“啪”地一下,一道水滴落在卡上,我抬手一拭,惊觉自己在流泪。我不想用那张卡,我不想的……但是,朋友圈里,她跟江雅人拥吻的照片让我改变了想法。
我几次想删她,都下不了手,直到这张照片出现,照片里,顾倾和江雅人大概是在一个party上,顾倾正在用嘴给江雅人喂酒,她的眼,柔情缱绻,她的手,握在她胸间,而她的手,也亲昵地捏着她的腰……她配的文字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岂是云”。
她是你的沧海,是你的巫山,我的存在,只证明了一件事——你还是更喜欢她!
于是我删了她,也不再纠结,用了那张卡的钱,里面有她的第一笔工资,有我的第一桶金,“要是我破产了,我们就用里面的钱,在河边买一个小屋子,再养一条狗……”
“不会破产的,我的工作室已经迈上正轨了,这张卡要存到以后,等我们老了,用里面的钱去环游世界……”
那些一起说过的话,那些一起欢笑的画面,如今都成了泡影,如果我穿越到当年去告诉当时的我,“醒醒吧你跟顾倾以后会分手的,你会跟你老妈住在一起”,当时的我肯定会觉得开什么玩笑,我的世界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然而这个世界是不讲道理的,有很多问题是用爱解决不了的,何况,我们的爱,在经年累月的互相折磨中,已经消磨得所剩无几。
老妈成天在我耳边念“要靠自己,要找工作,靠富婆是会死的”……我当然不可能再回江雅人的公司,我不是乌龟,看老婆跟别人亲密,哪里做得到?这么久不回去,总监已经默认我辞职了。
现在想想,这大概也是江雅人计划中的一环吧,她早就料到,这种情况我是肯定不会回去的,于是我就会永远消失在她们的视线里,高招。
我本以为作为汉语言的研究生,我应该不难找工作,没想到这年头研究生到处都是,而且他们都比我年轻……
“盛世、雅轩,你待过的都是很不错的公司,为什么不继续做呢?”一场面试中,经理问我。
“那边离家远,水土不服。”我说。我觉得这是最合适的回答了。
“水土不服?”经理扶了扶眼镜,找到了bug:“可是你的简历上写,你在盛世工作了五年多,这五年多都水土不服吗?”旁边跟我一起应聘的应届生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
“我们希望你能实话实说,”他话里有话地看向我:“盛世当时的床照事件,我们都有耳闻,如果你诚恳一点,我们是不会用有色眼镜看你的。”
我眼角一抽,“床照事件”?原来坊间是这么形容的吗?诚恳?要我怎么诚恳?难道要我说实话——“我和顾倾在家里滚床单,被顾靡偷拍,顾靡为了抢遗产就威胁我们,结果被顾倾刺激得一个脑抽就发出去了”?
“原来是这样的吗?”一抬头,只见经理、应届生以及各种闲杂人等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完惹,我在腹诽的过程中不小心说出来惹……
就这样,首战告吹。
“你年纪也不小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这次是老妈从招聘单子上给我找到的一个单位,负责面试的是一个阿姨,她最关心的问题就是我什么时候结婚。
“我不结婚的,退休再结婚。”我从容笑道。这个答案万无一失,“不结婚”在他们眼里肯定不可信,所以我机智地补上了后半句,“退休再结婚”,以表示我对事业的忠诚。
没想到阿姨“呵”地冷笑,嘲讽道:“你不结婚,首先你做女人就做失败了,我这里不需要失败的女人!”
WTF?!我一脸懵逼,再次被刷掉了。
“庄梦你三八吗?”不巧的是,这个阿姨是老妈的好朋友,一回到家,老妈就劈头盖脸地骂我:“什么不结婚?!什么退休再结婚?你说话不过脑的吗?你以为人家想听你编故事吗?”
“我……我没说错什么啊。”我都这样委曲求全了,还不行?
“老娘辛辛苦苦求人家给你去面试,你真是没得用!生你不如生叉烧!丢你老母!”老妈叉着腰,满脸杀气。
“好了,我不会饿死自己的!”街角那家金牛咖啡永远缺人,我去那里算了!
金牛咖啡的经理看都不看我的简历,马上就招我了,这里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洗咖啡机,洗碗碟,端咖啡,擦桌子,不需要任何脑力劳动,比较丢脸的是,我是这里年纪最大的waiter,以及其他人都是来兼职的学生。
正当我在思考要不要继续干下去的时候,我遇到了小新,没错,就是当年那个在漫展被警察抓走的小新,他签了公司开始做艺人了,带着男朋友来这里喝咖啡。
“你怎么会来这里?”我问。他越长越帅了,一头粉色的碎发十分可爱,亮晶晶的凤眼,吹弹可破的脸颊,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气质,活脱脱就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小王(基)子(佬)啊。
“这边有个展子,请我们去做嘉宾。”他笑,一手搂过跟他外形相反的帅男票。
“你真是越混越好了,唉。”我边擦着他面前的桌子边说。想当年,在工作室,都是他给我擦桌子的!
给他们俩端上咖啡,小新和男票耳语了几句,忽然对我说:“我正在招助理,你要不要试试?”
“好,好啊!”我受宠若惊地说。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了。
“小梦姐是我见过最仗义的朋友,当时要不是她找人去局子救我,我就要有黑历史了,这也算还了人情债。”他对男票说。
“不用谢不用谢……”我说,其实是顾倾救的他,要说人情债,也应该还给顾倾,顾倾顾倾顾倾……明明离开那么久了,为什么还要让我想起她!!!
“顾倾……”庄梦嘴里碎碎念着,攥紧了手里的抹布,“真是溢出灵魂的怨念啊……”,小新和男票互看一眼,头上黑线蹭蹭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