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相》沉砚666

3、第三回 国库

　　谢白进内殿时，阿橘已经褪去朝服，换上了一身墨锦常服。娇小苍白的面容在墨服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孤冷，几乎没有同龄女子的朝气。

　　“微臣觉得，陛下还是穿红衣更为标致。”谢白慵懒坐下，话说得有些不知死活。

　　阿橘理了理衣襟，斜睨谢白，“什么时候，谢相连朕的穿着打扮都要管了？”

　　“微臣不敢……”谢白笑，上下打量阿橘，“陛下这杀鸡儆猴一举，今日是奏效了！”

　　阿橘亦是轻笑，对今日早朝的结果显然是很满意。

　　谢白，果然是她最值得信任的人。只是在走这一步之前，她倒是没有想过谢白会替她担下这么个诛杀忠良的恶名。

　　阿橘蹙眉，隐隐有愧，“谢相，此事委屈你。”

　　谢白坐在原地未动，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为陛下分忧是微臣的职责，陛下既然决定了，刀山火海，微臣在所不辞。”

　　“谢相倒是越来越有奸臣的风范了。” 阿橘一双桃花眼笑得宛若月牙，不禁暗叹谢白的口舌越发如火纯青。

　　谢白自小便是与阿橘随意惯了，劝谏不成，只得自己担着。

　　现如今再见了面，依然能够若无其事同她说笑。

　　他没有别的奢求，他只希望她在这刀光剑影的权力争斗里，还能有几分发自真心的笑容。

　　见阿橘眉眼含笑，谢白亦是轻松了许多。

　　他回之微笑，不紧不慢从衣袖里掏出一方牛皮纸，轻轻展开朝着阿橘递过去，“喏，奸臣可不仅是嘴上功夫，须得办些实事才不负大周第一奸相的盛名。”

　　“麦芽糖……”阿橘一怔，缓缓接了过去，一时之间有些惆然。

　　麦芽糖是她小的时候最喜欢的零嘴，但她母后却说麦芽糖不能吃的太多，因此她很少吃上。有的时候，她会同她皇兄撒娇，她皇兄便从宫外托人带给她。

　　可是后来她皇兄被毒害之后，她就极少吃了，不是吃不到，而是不敢吃。

　　这十年间，她中毒数次，好几回连谢白托人送来的零嘴也被人下了剧毒。

　　她几近九死一生，捡回性命之后，再也不敢轻易吃旁人送来的食物，她的食物都是由齐儿亲自负责。哪怕是齐儿亲手做的，她亦要细细检查。

　　恶人下毒的法子千奇百怪，她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自己中毒身亡。

　　而今，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吃上一回了。

　　阿橘伸手拾起一小块儿塞进嘴里，久违的甜蜜让她更加想起了过往。

　　在这座皇城里，也唯有谢白还记得她的喜好，还记得……她年少时的喜好。

　　阿橘顿时有些惆怅，小心将那麦芽糖放到了一侧的小桌上，转而笑问谢白，“谢相今日怎的想到了给朕捎麦芽糖？这种事，让宫人们去办就是了，谢相何必亲力亲为。”

　　“旁人捎的，微臣不放心。”谢白不假思索，当下应了一句。

　　阿橘浅笑，平日清冷目光终是温暖了几分，“当属谢相最实诚。”

　　“微臣自小便实诚，陛下一向知道的。”谢白坐直了身子，话锋一转，肃声又道，“陛下对近年来国库空虚一事，作何打算？”

　　大周国库十年来因萧傑和柳轻云的霍乱，早变成了空壳，偌大的国库还不如一名大臣府邸私库要富裕。

　　那些银两，一部分进了萧柳两族，一部分则是落在了他们布下的爪牙手中。如数追回的，而今并不多。

　　若要重新填充国库，必然要费上一番力气。

　　阿橘已经为此忧心了好几日，她抬眸，反问谢白，“谢相有何高见？”

　　“扫贪！”谢白淡淡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目光里却是杀意。

　　扫贪？阿橘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户部尚书冯明玉乃是萧傑提携，若是扫贪，她一时之间还真是未曾想到如何下手。

　　阿橘轻叹了口气，如实回应，“谢相所言，朕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如今萧柳两族爪牙尚未根除，就连户部尚书冯明玉原来都是萧傑提携，若是查账，也未必能查个实际。”

　　“陛下的忧虑，微臣早已想过了。眼下有两条路。”谢白意有所指，压低了声响，“一，户部尚书冯明玉，冯明玉虽是萧傑提携，却是个有才干之人 ，若能收为己用，倒也不是不可。”

　　收为己用？这倒是可行之计，冯明玉确实是个有才之人，只是，他原先乃是萧傑麾下。而今没有任何行动，多是为苟活的权宜之计。

　　若想收为己用，恐有难处。

　　思及此处，阿橘又开口再问谢白，“谢相所说的第二条路，又是何计策？”

　　“这第二条嘛，便是无中生有。”谢白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气。

　　无中生有，那岂非就是构陷？

　　这一条阿橘亦非没有想过，但这样有损阴德的事任谁去做都不合适，她不久以前才下旨诛杀柳承砚，若是以构陷的方式铲除萧柳两族旧部，怕是会引起朝中动荡。

　　阿橘顿感忧虑，“此第二计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行。”

　　“这样吧，且先按第一计行事，一计不成再筹谋第二计。”阿橘眉头深锁，忙又添了一句，“还有国库空虚一事，绝不可外传……”

　　谢白拱手，平静回应，“微臣明白。”

　　“户部尚书冯明玉那里，微臣今日便去走动走动，若那冯明玉不愿弃暗投明，唯有第二条路，陛下放心吧，微臣会办妥。”

　　阿橘点点头，不禁叹息，“那么……就有劳谢相了……”

　　“陛下还与微臣客气？都是微臣分内事。”谢白笑，雪白的贝齿衬得更加俊朗和煦。

　　对于谢白，阿橘一向是最信任的。只是觉得此事有些对不住谢白，第一计若是行不通，唯有第二计，只怕到时又要叫他背上恶名。

　　于阿橘而言，谢白从不止是大周的右相，亦是她最信任最依赖的朋友，亲人……

　　谢白也明白阿橘忧虑，眼见阿橘愁眉不展，他当下又捡了她前几日的话还了回去，“陛下不必如此忧虑，微臣奸相恶名早已远扬，还怕多出构陷忠良这一条罪名。”

　　“噗……”阿橘笑了。

　　谢白回以微笑，缓缓起身，“那么，微臣就先行告退……”

　　“去吧……”阿橘挥挥手，托腮靠在案上，静默目送谢白翩翩俊影。

　　谢白一路匆匆，离开皇宫之后，直奔尚书府。

　　去时不到半刻钟却又从里头出来了。接下来的数日里谢白几乎每日都往尚书府去。

　　腊月十五那日，早朝退去，户部尚书冯明玉却迟迟不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