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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遇到苏忏后,向来说一不二没有花花肠子的谢长临也学会了不择手段,也不知背后干了些什么,竟然与他住进了同一间院子,还是礼部亲自安排,登记在案的。

      谢长临来的时候闹的整个儿皇城人尽皆知,但立马就让苏恒压了下来,对外称是鉴天署内部问题,一来户部举国皆知的极抠,鉴天署修缮法器的款项迟迟拖着,导致隔三差五小问题十天半月大问题;二来鉴天署内部鱼龙混杂,偶尔鸡飞狗跳也不足为奇——居然真的糊弄过去了。

      不仅如此,苏忏还记得卓月门临走前的重托,趁机讹了户部一把,年前怕是就有闲钱批下,把那吱吱嘎嘎老驴拉磨一样的法器重新休整休整了。

      “他姓谢的什么意思?居然追到我宫里来了?!动静闹的这么大,示威?闹事?太平日子过久了是吗?!”苏恒将折子往地上一摔,最近脾气越发见长。

      伺候一旁的李如海见状,只能忙不迭的去捡,安抚的话也不敢多说,将折子叠好了重新放到桌角,又静静等了一会儿,看气消的差不多了,这才上前给苏恒泡了杯静心明目的菊花茶,边问,“陛下不去看看吗?兴许魔主这次来并无恶意……”

      “他当然没有恶意,”苏恒冷笑一声,“皇宫内院,他谢长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大楚国威等同无物……若妖魔皆学习效仿,那一纸合约便等同无误,我身边近有鉴天署,远有清源观或许一时无妨,天下百姓呢?后院也尽可来去?”

      “……老奴不曾想的如此长远,”李如海低着眼睛,垂手立在一旁,继续道,“老奴只知道为陛下分忧,倘若老奴分不了,还有王爷在,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不知道是菊花茶起了作用,还是李如海这话说的正是时候,苏恒烧心的怒火竟然缓了下去,颇为无奈的叹口气问,“也不知皇兄现在如何了?”

      比起退敌守国风风火火的苏恒,苏忏简直是菩萨一样的温和,就算是来抢钱的土匪,他也能讲一番道理,先劝,劝不听就打残再劝,总而言之能回头是岸。

      可面对谢长临的时候,这番功夫可算见了鬼。油盐不进,水火不侵,只是高高的站在屋顶上,眼睛追随着苏忏的一举一动。

      “……下来吧,”苏忏叹了口气,“桂花酒喝吗?清源观自己酿的,可不算好,比不了鬼市的。”

      谢长临的眼睛亮了一下,轻飘飘的落到他身边,点了点头,“喝……你们清源观上开的桂花很香。”

      苏忏闻言,轻轻笑了笑,“我八岁那年,父皇就为我想好了去处,这漫山遍野的金桂树都是那时种下的,而今十多年了。”

      他倒还记得那一年,非是因为桂花糕,而是一场噩梦。

      谢长临见他神色不对,忽然想起洛明之前说过——崇安十三年,大楚北边的游牧民族相互吞并,在草原上形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部落,自称巴渎,意为“苍穹之鹰”,信奉伫立黄泉彼岸的魅鸟。

      崇安十七年冬,恰逢苏忏八岁诞辰,巴渎部落遣特使入京,名义上为先帝备下一份大礼,却趁入夜时分暗害双子,苏恒平安无事,苏忏却就此失踪。

      当年大楚国内局势刚刚有点起色,不宜大动干戈,于是对外只称巴渎特使无状犯上,而苏忏的失踪也以“出外历练”为借口不了了之,民间最多猜疑背后暗藏的其实是“流放”,只有极少数的朝中重臣知道当日真相。

      所以数年后苏忏返回大楚故地,倘若不是与苏恒一母同胎,眉目近似,恐怕朝中无人会识得这位倒霉催的王爷。

      可那些年,苏忏在什么地方,遭遇了什么,从哪儿学来这一身的本事……便连谢长临也查不出来。

      他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只能轻轻拍了拍苏忏的肩膀,小声问,“酒要温一温吗?”

      皇城中不能滥用法术,否则鉴天署又要闹翻了天,谢长临虽然觉得麻烦,还是乖乖用火石点了炉子,慢腾腾的等酒温。

      “魔主?”苏忏的回忆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谢长临反而比他更阴郁些,眸子里泛出深蓝色的荧光来,盯得火焰都有些发颤。

      “我不喜欢你这么喊……“谢长临将怔怔的目光一收,方才的出神便了无痕迹,“像是离我很远。”

      “……”苏忏白了他一眼。

      这人算是蹬鼻子上脸的鼻祖吧,稍微搭句话都能被他带偏,就算一开始义愤填膺,占尽上风,不多时竟也觉得这气来的没道理,秀才遇上兵,终归败给他了。

      “咳……谢前辈,我能问你一件事吗?”苏忏将酒从炉子上拎起来。

      瓷做的酒坛,终归是有些烫手,这疼刚渗进皮里,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谢长临自然而然的接过去了,他倒是丝毫不觉得烫。

      “你问,无论什么我都告诉你。”

      一开始苏忏还能被他有意无意的赤诚撩的有些难为情,经过几个月狂轰乱炸般的洗礼,反倒习以为常了。苏忏自顾自斟一杯酒,颇有些好奇的眨着眼睛道,“我们是否曾经认识?”

      “是,”谢长临既然答应了他毫无隐瞒,居然真的知无不言,“只不过你全不记得了。”

      “什么时候,”苏忏又问,“我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他对自己的人品还算有些了解,虽不至于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但鉴于偶尔的添油加醋,总能将一句话说的颇有歧义……这是道士求生的本能,倘若乌云盖顶,血光之灾不换个说辞,恐怕早被打死打残了。

      谢长临忽然抬起头望向他,群山广袤的眼睛里像是斧劈开一道裂谷,自深渊中倒映出山河万里,璀璨星辰,“你说,若有一日我能修成人身,便跟我沧海桑田,白首与共。”

      “……”苏忏不信。

      以他不道德的程度,这句话恐怕得听成,“你以后要是个美人,我才带你四处浪荡”。

      “你还说,灼木梧桐上栖息凤凰,你要拔它的尾羽与我做个信物。”谢长临笑了笑,“但至今那只凤凰仍然尾羽齐全,我还在等……”

      “可……可以了……”苏忏禁不住有些尴尬,实在觉得自己这一世修为尚浅,实在比不上谢长临嘴里这位没皮没脸的高人。

      被苏忏打断了回忆的谢长临也随之沉默下来,两人自顾自的喝着酒。

      墙角菊花少了刻意的修剪,早跟杂草结上了深厚友谊,雪球一样的苞儿已经要开了,上头爬着只七星的瓢虫,行动细微而缓慢。连秋天也快到了尽头,倘若它能倔强的活着,再顶过三五十年有个普通的根基,也能得道成个妖。

      谢长临看起来不像是有恻隐之心,这时候却手指一弹,将一抹细微到极致的妖气注入瓢虫体内,至少近三年的冬天不用愁,之后便看它命该如何了。

      苏忏忽然心念一动,“说起来,妖魔皆有原身吧?洛明是只辟邪兽,那前辈是什么?龙?凤?麒麟?乌龟?”

      “萤火虫。”谢长临道。

      “……”原来是物悲其类。

      虽说世上凡能历劫之物皆能成妖成魔,但大多数遇到的还是禽类,兽类与植物类……昆虫算是个极为稀有的品种,一来多数朝生暮死,春生秋亡,二来习惯庸碌匆忙,恪守本分。所以即便数量众多,也很难有一两个逾矩到历过天劫,能得道的地步。

      一时之间有些新奇。

      “想看吗?”谢长临问,“化形所用的妖力极少,不会惊动鉴天署。”

      苏忏自认为是个很能掩藏情绪的人,却每每让谢长临瞧出个一星半点的痕迹来,他倒也爽快,没再遮遮掩掩,“从没见过,自然是想瞧一瞧……只是怕麻烦前辈。”

      “不麻烦,只是我们做比交易。”谢长临的眼睛原本是极为深邃的黑,但望着苏忏时常常露出下面刻意抹掉的一层深蓝,就像是他的萤火,冷冷的,却不伤人。

      “太难,太麻烦,太伤钱的就算了,”苏忏冲他眯着眼睛,“伤人,伤己,伤感情的也不行。”

      这句话,算是一下子就把谢长临归算在“阴谋不轨”的范围内。

      “……以后,不要跟我见外。”谢长临直接把不中听的部分忽略掉了,“我现在大你上千岁,喊前辈是你占了便宜……既然如此,不如占得彻底,长临二字如何?我也不愿意称你苏先生,你不适合做个先生。”

      苏忏刚想拒绝,准备推辞说“不合适”“不能够”,还不到相熟的地步就直呼其名,称兄道弟,倘若再有两个月,岂不是连家底都被挖空了。

      谁知谢长临接下来就喊了他一声,“阿忏。”

      苏忏一时愣住了,鸡皮疙瘩争先恐后,他自己一天天追在尾巴后面“阿恒阿恒”的喊不觉得如何,现下却猛然发现小妹真是宽宏大量,一大把年纪了遭得住这般折磨——实在肉麻入骨。

      “前辈,这实在是……”苏忏话到一半,就被谢长临打断了。

      “不过是个称呼,既不麻烦也不伤人,一点要求而已。”谢长临说话的语气很平淡,人看上去也与平日没有不同,却不知怎么……隐隐有些委屈。

      苏忏的理智啊,有时候真是个没有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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