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方又晴》之蓝

1、天谴

　　001 天谴

　　平靖关，神州“九塞”之一，地势险要，扼北控南，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大威国为保疆土，故在平靖关一带设卡筑防，并派镇南王驻守。

　　说起这镇南王徐茂，为先帝从兄弟，早年随先帝南征北战，凭功勋封王赐地，掌管两湖一带，可谓权重日久。

　　他如此富贵通达，本当诸无所求，然却有一事烦扰于心。

　　——便是他女儿宝月郡主。

　　镇南王膝下无子，唯得此一女。

　　于是，娇生惯养，宠溺有加。

　　郡主年幼时，毛病不显，尚觉率直天真；等到初长成了，才发现苗头渐渐不对。

　　宝月郡主十六岁，已出落得粉面桃腮，尤其一对眼睛尾部上挑，美妙奇异，看起来很有些古灵精怪。可是内里脾气却是我行我素，除了父王徐茂说话管用，其余都在信奉自己的道理，旁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首先就是挑食。

　　徐宝月大葱不吃，蒜头不碰，忌酸忌辣，尤其讨厌韭菜胡荽花椒一类，一旦看见，绝不入口。

　　朝食饭桌上，虞王妃一心要纠正女儿的毛病：“可知开春黄河大旱，两河多少百姓扒土为食？你衣食无忧，却无视农人血汗，肆意浪费，小心神仙降罪。”

　　徐宝月还是不吃，用筷子将胡荽一根一根挑出来，在碗边堆成一小摞。

　　宝月乳母怕王妃动怒，在旁劝说：“哎呀夫人息怒，胡荽味重，并非人人喜欢，郡主不食也情有可原。”

　　虞王妃继续训斥：“这便是没受过苦头，就该丢到山沟里去，饿它个十天半月，以后便什么都吃了。树皮草根皆当宝！”

　　宝月听之藐藐。后厨又上一道菜，布菜的小婢揭开银罩，宝月便敏感地捏住了鼻子——

　　“怎的是大蒜炒猪肝？”

　　后厨都是在王府干了多年的伙计，难道不晓得，她最讨厌的两样荤素便是猪肝和大蒜吗？

　　虞王妃一脸淡定：“从今开始，你不准挑食。”

　　“阿娘您为何故意整治我？”

　　“开春两河大旱，遍地饿殍，人民易子而食；而我们徐氏身为皇室宗亲，为天下人表率，你阿父当年在北方随先帝爷作战时，没有食物，连最心爱的战马都宰杀了……”

　　徐宝月当即反驳：“各有个活法。您也说了那是征战时候，如今父王常驻南方，不也吃了个大肚腩出来，人随形势，因时制宜，哪能……”

　　“啪”，虞王妃的筷箸拍在桌上，室内空气顿时凝固。

　　“为母说一句，你要顶三句？”

　　见自家老娘动了真气，徐宝月不敢再造次，闭上嘴巴。

　　虞王妃道：“你总是这般任性妄为，将别人的牺牲和辛苦当成理所当然，为娘劝过你很多次，看来都被当做耳旁风，从今以后为娘不会再惯着你。如今便将话撂在这，你爱吃吃，不吃便罢，没人逼你。然从今以后，你但凡再浪费一粒稻米，下一餐便接着吃上一餐的剩食。”

　　听得徐宝月是目瞪口呆。

　　她愣了半晌，赌气道：

　　“母妃故意为难我，我找父王去。”

　　徐宝月扭头作势，说得好似马上要离家出走。

　　乳母张氏和芸儿自然急得来劝：“郡主，不可任性啊。王妃都是为你好。”

　　虞王妃得意地道：“让她去。阿宝，你父王布防江夏战线去了，没有十天半个月不会回来。你要去为娘也不拦你，但王府的战马都是军马不可擅动；最近府中库房短缺，也不会提供你盘缠，郡主要去江夏，敬请徒步前行——沿路崎岖难走，别怪为娘没提醒你，倒是可以多给你备几双草鞋，免得磨烂了脚趾头，权当为娘一点心意。”

　　徐宝月平日对母亲很孝顺，但今日却非跟这一口吃的杠上了：

　　“不吃便不吃，便是饿死，也决不吃什么大蒜猪肝的。”

　　拂袖而去。

　　张氏作为奶大宝月的乳母，心疼不已：“王妃，郡主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么饿怕要不得啊。她年纪还小不懂事，徐徐教之便可，何苦令她受罪呢。”

　　芸儿：“就让婢子去炖一盅雪蛤杏仁露给郡主吧。郡主最爱喝下足冰糖的雪蛤羹，兴许会愿意吃几口。”

　　“徐徐教之？有用吗，她已经大了！”虞王妃端起饭碗，“从今开始，郡主不吃正餐，任何人不得给她加餐。吃饭。”今天她是一定要把女儿这个毛病扳正过来。

　　张氏芸儿面面相觑，不再作声。

　　……

　　暮色四合，到了就寝时分。

　　廊庑下的松枝木琉璃宫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整个王府都随着宁静的夜色沉入梦乡。

　　只有躺在闺房的银丝绣花帐子里，翻来覆去。

　　对徐宝月来说，这不是一顿饭不饭的问题，关键是，今天忍着难受吃下这一道大蒜炒猪肝，母妃和下人都觉得她松了口，那明儿来个韭菜炒香菜，后天来个胡椒花椒的，她还活不活了，最头疼就是说着为你好结果全逼着你做那些可做可不做而你又不喜欢的事情。

　　退一步就是退一万步，徐宝月坚决不让，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绝不可能变成喜欢。

　　誓要捍卫原则的徐宝月，饥肠辘辘辗转半宿，到了后半夜才昏昏睡去。

　　日有所思，自然地，开始做起了一个关于美食的梦——

　　梦里，她面对一条滔滔的河流，水不断东涌，各色佳肴从河里飘过。

　　宝月喜不自胜。

　　正当她不顾形象地蹲在河边大吃大嚼时，突然天降花雨纷纷，自云端下来一位神仙，白衣飘飘、眉目细长，浑身散发着凛凛风度。

　　宝月一口溏心双头鲍咬在嘴里愣住了，怔怔地瞧着他出神。

　　这清俊神仙目光漠然地掠过宝月，冷不丁阔袖中取出一道圣旨，朗声宣读：

　　“传天帝旨意，凡女徐宝月，虽诞于膏粱门户，却不知惜取物力，自败福祚，今特传天帝旨意，贬为山野村妇，令其饱尝饥馁疾苦，以儆效尤，钦此。”

　　宝月正不知所措，突然，那帅神仙后面就有两个神头鬼脸的小童走出来，一人一边架住徐宝月，厉声呵斥：

　　“叫你浪费食物，教你不知惜福！”

　　“吃菜只挖白菜心，我看你是不知道大白菜种出来多辛苦！真该扇她嘴巴！”

　　这童子说出做到，还真的扇了徐宝月一大嘴巴。

　　这一巴掌，小郡主猝不及防，鲍鱼还没咬烂就从嘴里掉出来了。

　　哇地一声哭出来：“你竟打本郡主！”

　　这仙童却是越扇越起劲：“打的就是你，看你还敢不敢浪费吃食。把你的牙齿都打落，教你吃不下饭；把你的脸蛋打花，教你爹娘认不得你；把你的头打肿，教你脑子清醒些。”

　　这两个小童好大力气，左右开弓，扇得徐宝月万紫千红。

　　养尊处优的徐宝月哪受得了这个？嘴巴里含着牙齿和血，直到醒来时仍在呜咽——

　　“住手，不许打我……”

　　“小胖姊，小胖姊，醒了哇？”

　　这一声极其陌生的呼唤，似从天边传来。

　　徐宝月蓦然睁眼，只看见头顶上破着三个大洞的麻布帐子和灰色脏污的粉墙，一只毛茸茸的长腿灰蜘蛛，正在上面爬动结网。

　　宝月吓得挺身坐起，同时感觉肚子上的肉仿佛折叠了一下，很有些受阻。

　　破烂的木窗外，雨声沉沉。

　　屋里摆着一张方桌，门半掩着，屋角落里一只铜吊子在炉上噗噗响，水烧开了。

　　“芸儿，湘儿。”宝月唤着两个小婢爬下炕。

　　无人应声。

　　宝月急忙往屋外寻去，一脚跨出门，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王府飞檐迭架的后院不见了！

　　百花争妍的后花园也不存在了。

　　连六十三钉琉璃瓦的王府大门，也不翼而飞！

　　放眼望去，身后只有一个破落得不能再破落的小院。

　　外面下着雨，稀疏的篱笆栅栏倒塌在泥泞中，不规则的方圆石头堆砌的矮墙上淌着雨水，院里鸡窝狗窝并排，一只瘦得皮包骨的大黄狗闻风而动，湿哒哒地站起来，两只锋芒毕露的眼睛死死盯住徐宝月。

　　徐宝月转圈四顾，大声呼唤：“母妃！母妃！您在哪儿？”

　　“汪汪汪！”大黄狗凶悍地冲徐宝月吠了两嗓子。弟弟小方敏从屋里走出来，搂着狗头一顿敲：“不乱吼，那个是胖阿姊。”

　　徐宝月觉得很奇怪，同时愈发心慌，一刻也不想多待，转头便跑出门。

　　不知为什么，这副身躯跑着比往日吃力许多，仿佛全身的肌肉都在摇晃。

　　雨越下越大，宝月一步一个水坑，在城内狂奔，试图寻找那座熟悉的镇南王府。

　　然而，这座被雨水所笼罩的城市，到处都充满了陌生的繁华——

　　并不因为大雨而减少人流的东市、西市。

　　清高耸立的玄都观。

　　气象庄严的大慈恩寺。

　　街道上，小巷中，行人雨伞摩肩接踵。

　　宝月放缓脚步，原地回旋着，张望着，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一片茫然。

　　停下来。从这个角度朝东北向望去，一座耸入云霄的宫阙，于浓密水雾之中露出了它恢弘的圆顶，如同海市蜃楼的冰山一角。

　　飞檐迭架，九龙环绕，极尽壮丽之能事。

　　背后，众多宫室之群将它簇拥环绕，衬托得犹如万殿之尊。

　　宝月终于认出了那座建筑，震惊得无以复加。

　　——大明宫。

　　她五岁那年随父入京，曾来此觐见先皇。

　　此地是……帝都长安？！

　　那一瞬间，宝月僵住了，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和发丝淌下来，像一条条溪流滚落衣襟。

　　忽然，宝月似有所悟，她猛地低头，弯下腰。

　　脚下雨水东流，路旁积水的洼坑上，晃动浮现出一张陌生的面孔。

　　一副臃肿身躯，两腮偏圆，眼睛眯着，庸碌平凡的模样。

　　宝月伸出手，这粗胖少女亦伸出肉乎乎的手，两人的指尖在水面相碰，泛起一点破碎的涟漪。

　　她捧住了脸颊，水中少女的倒影也满面震骇地望着她，一样的不敢置信。

　　——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

　　宝月天旋地转，昏倒在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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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阅读提示：
1，古代版的5V5竞技文，外加家长里短和减肥经。女主前期是个小胖子，之后会减肥变身。
2，背景伪唐，天花乱坠不考据。
PS：此文献给在S系列赛夺冠的LPL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