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民国》泰文夫

2、第二章

　　尼娜夫人老早就差佣人在车站等候卫奇。她本想去接他，可是金珠夫人这时候来看她，抽不开身。到了中午，卫奇就回到了南海的老家。他见到熟悉的环境和亲人，尽管他仍然没有抛掉从省城带回来的不快心情，可他见到这里的一切后，他很快就高兴了起来。
　　“卫奇，见到你回来，我太高兴了。”尼娜夫人从金珠夫人身边站起来，迎了上去，带着十分亲切的神色对卫奇说，“谢天谢地，你是回来了。”
　　“我很好，姑妈。”卫奇说。
　　“你不知道，你回来将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快乐。”尼娜夫人高兴地说。
　　“恐怕我要让你感到麻烦了。”
　　“不是这样说。”尼娜夫人说，“来，你应该认识金珠夫人，她特意来看你。她丈夫是咱们地方的一名大官员。”
　　“你好，金珠夫人。谢谢你来了。”卫奇对金珠夫人说。
　　“一个漂亮的小伙子。”金珠夫人迷着眼睛笑起来说。这话既是对卫奇说，也对尼娜夫人说。
　　“卫奇，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是知道，我允许你来我的房间。”沙莉从楼上跑下来，一面高兴地大声说话。
　　“莉莉，你太调皮了。”尼娜夫人见到她，总带着无奈的表情说。不过她现在感到十分愉快。
　　“这有什么不可以？”沙莉对她母亲说。
　　“看来我无法希望你安静了。”尼娜夫人笑着说。
　　“不跟你说了，妈妈。”沙莉掉过头，拽着卫奇的手臂往外面走去，气吁吁地对卫奇说，“现在你得和我单独在一起。”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卫奇总是谦让她，现在也是那样，而且见到她，自己更高兴了。
　　“你们别在外面呆得太久。”尼娜夫人说。
　　“妈妈，知道了。” 沙莉急促地说。
　　“这孩子一向就这样。没法子。”尼娜夫人见到他们走后，对金珠夫人说。
　　“不过，这有什么不好呢？”金珠夫人说，“可不像我的孩子，常常带着缄默的表情，不跟你说话。叫人看起来就不幸。”
　　“瞧你说的。”尼娜夫人说。
　　这时候，庞宁达先生走了进来。因为他回到房间后，又瞧了一会儿书，竟然睡着了。等到佣人进去告诉他卫奇回来了，他才来了。
　　“老爷，你又是那样。”尼娜夫人对他说。
　　“很抱歉。卫奇呢？”他问着尼娜夫人，拍着身上的烟灰。“你好，金珠夫人，很高兴你能来。”
　　“沙莉和他到外面了。”尼娜夫人说。
　　“是吗？这再好没有了。”庞宁达先生说，然后坐到沙发上，转动着茶杯。
　　卫奇在省城生活的日子里，在上流社会中结交了一些富贵子弟，又加入了一些协会，可这些无非是使他继续过着上等人的生活。所以他常常到奢侈的场合转来转去，总的说来，就是玩着有钱人的游戏。过了一段光景，又舒适又体面的生活并不使他感到愉快，尽管他周边的人开心得不得了。问题在于，他经常见到有些人生活得太好，而有些人连也吃也吃不上，这种情形在省城里处处可以见得到，特别是他看到自己也属于某一类人之后，在心中就有了一种落差感，以至于他觉得他的生活不合理。尽管他知道这样怎么也不合理，但当初他也没有考虑太多，而且他的生活条件不允许他想下去，他就仍然过着有钱人的生活。
　　其实，他也只能这样做。像他这样的富有子弟，要和那些脏兮兮的穷人往来不仅不合实情，而且会遭到大家的猜忌和嘲笑。又因为他多多少少讨厌穷人的思想，他只好照着省城上流社会的轨道一天天转下去。此外，尼娜夫人总希望他生活在舒适自在的上等社会里，他就更没有多想了。
　　等他在一个省城政府机关任职了两年后，他就感到自己的生活充满了矛盾。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种矛盾的根源是什么。为了消除不愉快的心情，他就辞掉了现在的职务，决定回到南海住上一段日子。他本打算把省城的一切行李都搬回南海，可他还没有完全忘却省城的生活，于是带上少量的行李，怀着慵懒的心情回了南海。
　　“你真幸运，卫奇。”沙莉依靠在卫奇的肩膀上说，“你可以看到世界有多大。但妈妈总不喜欢我到处走。”
　　“为什么你要这样说？”卫奇感到奇怪地问道。
　　“为什么要这样？沙莉带着惊愕的神情重复他的话说，“我一直想这样做。你不知道，我多么想看这个世界。”
　　“恐怕你见着就不会高兴了。”卫奇说。
　　“可我还是想看看。不然这不公平。”沙莉用赌气的声音说。
　　“我想姑妈会让你看的，不过要等你嫁人了之后。”卫奇笑着说。
　　沙莉忽然把头从他的肩膀抽了出来，用气愤的眼神直直地瞪着他，并不立即说话，却使卫奇感到为难起来。
　　“很抱歉，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卫奇说。
　　“你和妈妈一样，伤了我。都以为我一定要嫁人，可我不高兴。”沙莉仿佛要哭出来，带着不快的口气说。
　　“我还真想不到。”卫奇说。“我很高兴你这样想。”
　　“除了结婚，还有其他的事我能做，比如说。。。。反正就不是这样子。”沙莉难受地说。
　　“这一点你是正确的。不过，姑妈可就不会这样看了。”
　　“你不要说我妈妈。难道你害怕她吗？”
　　“你说得好奇怪。这是不可能的事。”
　　一个衣着破烂的老头拉着一辆牛车朝树林边上的一条小路走了过去，车上并放着两个棺材。卫奇远远地就看得到，并且多瞧了几眼。
　　“那你得和我说，你要什么时候走？要和上次一样，早早就走了吗？”沙莉带着十分在乎的声音问他。
　　“我怎么会早走呢？除非你不高兴我留下来。”卫奇带着含糊的声音对她说，一面瞧着后面跟上的一个女人和三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孩。
　　“我没听到你说什么。”沙莉说。
　　卫奇回过神，把意思又重复了一次。
　　“他们是哪个村的？”卫奇等到他们走远而看不见后，他问沙莉说。
　　“我不知道。”沙莉顺着他的目光瞧去说。
　　“少爷，夫人要你们回去。”佣人看见他们后，就朝他们叫喊，并走了过来。
　　“妈妈总害怕我占有你。”沙莉说。
　　“来吧，不然他们会不高兴了。”
　　沙莉搂住他的手臂，跨过树下的阳光，一面带着愉悦的心情说话，一面慢悠悠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