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似水》西边赶羊的人

1、楔子

　　寂，寂静，死一般的空寂。

　　无边无际的枯林，木是死的，无章序的立着，叶是死的，散落了一地。幽长的小路是灰色的，天是灰色的，天上的
　　云也是灰色的，厚厚的一层布满了天空，又因为太过拥挤，令人望着心生恐惧，周遭的一切更是让人窒息。

　　这里树没有生命，天没有生命，路也没有生命。这里湖里没有水，小溪不会流，这里，什么都没有。空旷的让人不自主的大口喘气，可还是无形中被什么压迫着身体，控制不住的想要颤抖，可当四肢想要扭动时，却什么都做不出来。

　　在这空旷灰白的世间里，只能感觉到模糊的虚空及内心的空虚。这些忧郁的枯木，像一个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冷漠且孤独。
　　小无自来到这里，便只见过她自己，除了她，什么都没有。

　　刚来到这里时，小无还是会大喊大叫，喊累了就坐在地上抽噎，哭累了，就会睡去。一觉醒来，一切还是原样。她想过逃离这里，可无论怎么走，怎么跑，一切都是如此：无涯的枯林。
　　无论谁，到了心里承受不了的阶段，就会崩溃，继而就是绝望，最后，就会放弃挣扎，如一滩死水，无所无谓。

　　我第一次见小无时，她就坐在一颗枯树上。

　　我同她说话，她只是用圆圆的眼睛望着我，眼里竟是淡漠，嘴巴努力张张合合，终于能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呃呃’的声音。
　　几百年的时间，大概来说有六百年的光阴，独自一灵魂待着，显然已经忘了最基本的交流方式。忘了该如何说话，忘了如何改变自己的表情，忘了还有别的事物存在。

　　由于她的呆滞，我只好把注意力转到她身旁的一个像是猫一样的生物。这只猫倒是机灵，红日一样的眼睛惊恐的看着我，浑身战栗，像看到鬼一般。好吧，我要承认，虽然我不是人，可这地狱之中好像并没有‘正常’的存在。
　　这只猫虽战战兢兢的模样，还是挡在小无身前，所以我认为这红眼灰身的短腿小物长相虽不太美观，倒也是个忠诚的好猫。

　　无可奈何，为了表达我的友善，我弯下腰把这个小怪物强行揪起，为了显示我的亲切，我把右手五指伸展开来，轻轻的从我左手提的猫头部向尾部慢慢顺去。可那时我并不太了解这小短腿生性敏感，对陌生灵魂的防范心很强。它的利爪和它柔顺的皮毛一点也不搭配，我的手上立马有了痛的知觉，万幸的是，我不是人类，还算坚强，没有流血。

　　不对头的事物最好赶紧丢掉。小短腿被我甩的老远，我得意的看到它摔在灰灰的坭坑里。
　　我扭过头，盯着小无看。她的头发散着，头顶有一个破旧的铜簪子。一身灰白的粗布套在那瘦小的身躯上。一双灰白的麻布鞋看上去还满合脚。
　　经过了这一会的情景，她似乎确定了什么。她开始向我走进，又努力的调动她的面部肌肉，可最后证明，她目前仍是个面瘫。
　　她将手放在我的肩上，一会稍稍用力，一会又轻轻的。后面，便不顾什么的重拍我的身体。然后，我在她那凤目中看到了一丝闪亮。可这双眼睛太过真挚，眼神的魅力让我摸不透里面的情绪。
　　她着实对我感兴趣，已经大约两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她还在盯着我看。这真是比较尴尬的相处方式。

　　万幸，一个声音传来，解救了我。

　　“这个猫灵还挺可爱。”
　　我循着这话望去，一个一身戎装的高高大大的灵魂正在低着头看着刚被我甩出去摔在地上的猫灵。“这猫圆圆鼓鼓的真是可爱，很像个苹果。”说完就伸手将那猫轻轻抱起，放在胸膛前，满是温柔。

　　我觉得这猫灵真的很是古怪，明明我和那个现代军人的灵魂的抚摸手法如同一辙，可它却安安静静的待在他的怀里。果然是个恶灵猫。
　　军人抱着猫往我们这边走来，看了看我和小无，平静的说：“原来都是古代的灵魂。”

　　小无来这已经六百年之久，必定是古代的灵了，而我从衣着来看，自然也不能算是近年来的灵魂。
　　小无这才将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眼神依旧的淡漠。

　　或许是军人的着装对于小无这个世界观念停留在古代的灵来说，实实在在的怪异。她不在对我的存在感兴趣，而是对这个新来的颇为关注。
　　她扯扯军人的衣袖，表情还是没什么改变。但当她看到军人肩上金金亮亮的东西时，眼里确实有了些微变化，当目光落到军人胸前花花绿绿的挂牌时，瞳孔扩大的很是明显。
　　后来，军人才明白，小无对他的勋略章的着迷，并不是因为他是个战绩累累的少尉，而事实是因为，那勋略章上面的色彩。
　　小无的世界是没有光彩的，只有漫无天际的灰白。自那抹颜色出现，她才发现自己的确不再是孤独一人。在这孤独地狱待得太久了，久的忘了所有。

　　她叫小无，是孤独地狱的一只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