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江照

4、1983年小巷子二月晴朗

　　林德中学的高中部，足足有十五个班。靠着篮球的加分，立灏勉强挤进前一百名。刘潇潇中考发挥出色，应该能在前三十名里。
　　立灏背着崭新的书包，站在布告栏前，面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学生，她心中有些忐忑。她有一半的几率和刘潇潇仍然做一个班的同学，但也意味着，有一半的几率，和她成为临班同学。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女生，有莫名其妙的依赖。但在分班名字里，看到第十名的刘潇潇，和第四十名的自己，立灏由衷轻松起来。
　　她拐过初中部的教学楼，抬眼看了看不怎么明媚的天空，心中叹息——我终于十五岁了。

　　立灏在初中时候蛮出名，到了高中，班主任想也不想，仍旧让她做了班长，兼任体育委员。立灏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和班主任说：“于老师，我英语不好，能不能和刘潇潇做同桌，先进带后进嘛。”
　　班主任瞥了眼高瘦的女生，矜持点了点头。
　　开学没几天，高一新生开赴郊区的军训基地。因为同桌的缘故，立灏和刘潇潇住了同一寝室，还是上下铺。八个女生同住一屋，第一个晚上，赵瑜就问：“谁带手机了？”
　　她边说边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只，笑嘻嘻说：“九月五号发的新专辑，你们要不要听？”
　　崭新的诺基亚N91露出一角，是赵瑜父亲奖励她居然冲进林德两个重点班的。电台信号断断续续，八个女生凑在一起，从风格陡变的《夜的第七章》听到惊艳双耳的《千里之外》，还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那首《菊花台》。那时候还没有歧义，立灏形容不出自己内心的悸动，N91的电量却耗尽了。
　　刷着牙，听着赵瑜天才般的哼唱，立灏用自己贫乏的词汇，含糊说：“简直太好听了。”
　　身旁的刘潇潇低头漱口，忽而说：“立灏，以后我们长大了，赚了钱，就一起去听周杰伦的演唱会吧？”
　　这是一个约定吧？立灏匆忙刷完牙，转过身，略含着胸，对刘潇潇郑重说：“那就一言为定。”
　　军训头一天就下起了雨，本以为意思意思就得了，谁知道却成了秋雨绵延。
　　三天基础训练，立灏自然成了旗手，由两个男同学护卫着，走在队列的最前方。海军蓝的迷彩服，帽子后露出长一些的马尾，和她又拔高的个头，的确有几分军人的飒爽。
　　可刘潇潇素来体弱，加上淋雨后有些感冒，只挨了五天，就在夜里发了高烧。她有些意识不清，迷迷糊糊喃喃自语，吵醒了上铺的立灏。她不顾初秋寒凉，只穿着短裤蹦下来，一模刘潇潇的额头，就暗呼糟糕。
　　刘潇潇稍微恢复了点儿意识，一头装进立灏怀里，说：“肚子疼。”
　　立灏低头一看，刘潇潇按着自己左腹部。她扶住刘潇潇肩头，叫起寝室里旁的女生们。赵瑜不顾暴露自己携带手机的风险，从刘潇潇口中问出她父母的电话。立灏则弯腰背起刘潇潇，匆忙来到班主任的门外。
　　军训最后一天的队列走完，立灏换回自己的衣服，将刘潇潇和她的海军蓝迷彩服一起送到教官那里。她提起两份行李，领着大家坐上大巴车。
　　身旁坐着的是赵瑜，立灏问：“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刘潇潇是突发的阑尾炎，幸亏立灏反应快，听说再晚送半个小时，就穿孔了。立灏送了刘潇潇留下的行李箱，和刘爸爸刘妈妈礼貌问好。
　　“刘潇潇怎么样了？是在医院么？”她眼底有些许焦虑，赵瑜在旁，也问：“我们这两天休假，想去看看潇潇。”
　　正好刘爸爸要去医院给女儿送粥，顺路带了她们。
　　去的时候，刘潇潇打着点滴，正在床上沉眠。刘爸爸显然不想打扰女儿，立灏也只是在旁看了看，就和刘爸爸告辞，拉着赵瑜离开。
　　“立灏，你怎么知道会是阑尾炎呢？”走出医院，赵瑜自问自答：“难道你想做医生？”
　　立灏摇摇头，有时候人的直觉，真得可怕。

　　谁的军训不下雨？
N91呀，买不起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