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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金锁记 ...

  •   某日欣欣然订下张爱玲全集,电子商务总让我对价格没有感念,于是确认确认再确认,左键点下去,倒有一种茫茫然的快感,说不明白,只觉得爽快,比长沙轰隆的雷声更为酣畅。
      尔后有些疲乏,看了看邮箱与文下留言,关了灯,于空寂的黑暗中惨惨睡去,无梦,兴许是根本不记得曾经做过的梦。
      手机嗡嗡地响,我的习惯,即使是闹铃都被调成震动。
      躺在床上惺忪着眼,想了想,原来是计算机和毛邓课,于是翻过身子,摸了摸身侧的遥控器,抬手将空调打开。
      冷气丝丝缕缕,仿佛听见启开拉环时雪碧咝咝往外冒的声音,很好,很凉,很让人嫉妒的睡眠。
      阿姨在门外噔噔地敲门,掀开被子,答一声好,又听见噔噔的铁艺楼梯的声响,我时常觉得那是有人在门外磨刀打铁,宵衣旰食。
      待到醒来时已经是午后,阿姨睡了,屋子太静,洗过澡,像儿时常坐在门前纳凉的老头老太太一般,穿着白褂子一般的T恤,顶一头湿漉漉的短发,将电风扇开到最大,叉着腰迎风站着,吹得眼睛都睁不开。我又想着扇片突然飞出来将我一剑封喉的惨状,突然阴森森地笑。
      都市台在风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乱而无章的离婚案,女人的歇斯底里被高速旋转的白色扇片割散在温热的风里,带着扇片上未曾除去的厚重污垢。
      有些闷,跑上去将电脑打开,木屐敲打这地面,发出沉痛的呼救。
      侧头看它一眼,确实奄奄一息。
      我穿着它洗澡踩水上蹿下跳,木头已经开始腐化,我等待着,等待着某一天它生出白嫩嫩的,小伞一般的蘑菇,好似那么多年前,开满白色小蘑菇的那一双。
      我还记得如何哼唱那首童谣,采蘑菇的小姑娘。
      开了电脑,对着惨黑的屏幕得意洋洋。
      听见门铃哀怨的叫嚷,便又噔噔地下楼开门,我喜欢在楼梯上重重地踏步,发泄一般,将整个屋子收掇得热闹非凡。
      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相貌模糊,开门时我审思着若是入室抢劫我便往外蹿,从楼梯扶手滑下去。
      我从没敢滑过扶手,尽管做过许多这样的梦。
      打开门,签收,我并没有查看货物的习惯。
      关门。
      割开厚实的包装,一共六册,硬皮本,我虽不喜欢,但却可以容忍。
      倒是爱她斑斓的外衣,大理石纹路一般美丽动人。
      上楼望着满当当的书架,又是一番欣喜,这快乐,可以用到下一个闷热惫懒的午后。
      随意翻了翻,取下散文集《流言》和《倾城之恋》搁在床头。
      将漏下的《金锁记》读完,又觉得不曾完结,于是来来去去地翻,前前后后,又怕将书翻旧,心里咯吱咯吱地响,好似小孩磨牙,尖利得让人难以忍受。
      又一遭葛朗台附身,我明白的,常常如此。

      朦朦胧的状态,我望着白森森的房顶,痴痴的,如同爱人一般。
      我有些后怕,居然在自己身上窥见曹七巧的影子,阴阴的,瞪得像铜陵一般突出的双眼隔着墙瞧着我。佝偻的背和石青色棉旗袍。
      隔着纸一样单薄地墙,曹七巧嗫嚅着唇,反反复复地说,“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三十年钱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钱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
      突然觉得墙会被推开,早已化作干尸的曹七巧踏过尘埃环绕的断壁残垣,划开血淋淋的唇,高兴地,愉悦地笑。
      甚至不敢闭眼,蹟着拖鞋便往电脑的方向跑,浑然顾不上木地板呼天抢地般的哀号。

      曹七巧真飘荡在这座燥热的城市里,每一个角落,每一声凄然诉说。
      然而,都市频道里装的最多,电视机前头坐着的最多。
      通通都是曹七巧。
      赈灾义演成了曹七巧的娱乐活动,她看完了,擦干眼泪,顺势揩了鼻涕,又说,“这钱捐个什么劲儿呢,统统进了贪官的口袋,当今这世道,真是…………”
      又暗暗咬牙,怎不是捐给她的。
      末了,主持人说道捐助倡议,她便又添上几句,“当年我苦的时候,怎不见旁人接济,现下倒要我来捐款,凭什么呢!”
      她男人赤着上身躺在人造革沙发上,按了按冒出来的暗黄色海绵,瞧见它突突地冒上来,干脆换过一头,兀自睡自个的觉,电视里低低的哼唱正做了梦中的伴奏。
      曹七巧听见男人的呼噜声,又转向七岁多的儿子,抹了抹浑浊的眼泪,郑重教训道:“明天学校捐钱,你可别跟那些个有钱人比,他们哪,就是急着显摆。”
      她递给儿子一张淡绿色钱票,扯过他的肩膀,眼睛有鼓了出来,两颗黄铜制的超魂用的铃。“捐一块,够了,算看得起的了。谁想着我当年受苦的日子,亲戚们都不相帮,要不是我娘家穷,何苦嫁了你老爸这寒酸工人,又怎会有你这个让人劳心劳肺仍不知好歹的东西。”
      随即一巴掌拍在儿子屁股上,淬一口,道:“去,洗澡睡觉。”
      儿子一溜烟跑开,曹七巧的眼睛还停留在电视屏幕上,画面切换到北川小学,满地的碎石断砖和孩子瘦小的,灰蒙蒙的身体。她一拍腿,又哀叹一声:“造孽哟,这是造什么孽哟。这零八年可真是秽气。”
      她四周看了看,家徒四壁,连个结识的桌子都没有,若来了地震,岂不是坐着等死。悻然这是顶楼,恰恰震上了,大约不会被埋在底层。
      想想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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